「你一點都不老。」當知道丁維岩這個想法後,她皺皺俏鼻,不以為然的反駁他。
他笑了。「那為什麼我覺得跟你之間有代溝?」
「我跟你有代溝嗎?我不覺得。」她揚起美麗的眉梢,唱歌似的說,「你喜歡歌,我也喜歡歌劇,你講究衣著,我也講究衣著,你喜歡牛肉與紅酒,我也喜歡牛肉與紅酒,這樣,我們還有代溝嗎?」
當時他笑著搖搖頭,說不過她。
她總是瘋瘋顛顛的,沒一刻安靜,她甚至把丁宅那面雪白好看的淡粉色牆壁畫了幅所謂抽象派的畫,與原本屋里那份沉著穩重全然不配。
馬盧說︰「像鬼畫符似的。」
可是有時她又很憂郁,她毫不掩飾她的憂郁,教每個人一眼就看得來,也讓每個人都好奇她在憂郁什麼。
「你們不會了解的。」她總是幽幽的道。
他以為讓她遠離舞台是件好事,他也以為讓她重做學生,住到丁宅來可就近照顧她,但她卻似乎不快樂。
到了旋轉咖啡廳,他們連忙叫了兩杯熱咖啡。
旋轉咖啡廳蓋在遼望台上面四公尺的地方,因為觀光人數眾多,限定每個客人最只能坐一小時便要離開。
「你常來這里?」聞里穹左看右看,覺得這里沒什麼特別,她是听同學提起有這麼一個地方,所以才會來看看的。
「不,我第一次來。」
以前墨詠也曾提過想來這里喝咖啡,但每次都因他太忙而作罷,直到她過世,他們都沒能來此一起享受優閑。
「哈,虧你還在這里住了那麼久。」她愉快的嘲笑了維岩。
「我不是經常那麼有空的。」他對她的挪榆不以為意,反而覺得兩人之間沒有距離感覺很舒服。「自從你來了之後,托你之福,我才經常出來消遣。」
她揚起一道眉哼哼兩聲。「你是想說我耽誤你的工作吧?」
他微笑起來︰「我沒那個意思。」
事實上,他的生活多了她的加入,開始了他始料未及的豐富,她總是有法子要他丟下公務陪她一塊尋覓美食與華服,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一次他們去酒店赴一個宴會,宴後,順便在一樓的名品店逛逛,在她的慫恿說服下,他破天荒的與她買下一套一模一樣的衣服。
他知道人們稱那為情人裝,只有情人才會穿一樣的衣服。
可是因為料子真的好,薄、暖,又輕,剪裁也舍身,他也就大而化之,不去理會世俗的眼光了。
闕墨穹惱了口熱咖啡,笑嘻嘻的說︰「剛才看你演講,這才覺得你這個人其實頗為油腔滑調。」
「是嗎?」丁維岩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丁某人油腔滑調,這種說法他還是第一次听見。
「不是嗎?」她揚著眉毛反問他,「瞧你,把幾千個人哄得服服帖帖,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似的看著你講話,讓他們把你當神一樣崇拜,你這跟江湖術上有什麼不同?」
「當然有。」他不疾不徐的說。
「哪里不同?」她挑釁的問。
他一本正經的道︰「江湖術上不會被請上甘乃迪總統曾演講過的舞台。」
她服了,但不肯甘拜下風,嘴上缺德的道︰「哎,德國人沒眼光。」
丁維岩縱聲而笑。「小姐,你一下污辱了很多人,你周圍都是德國人。」
闕墨穹一派的無所謂。「那有什麼關系?反正他們又听不懂中文。」
奇怪,為什麼和他抬扛那麼愉快?時間仿佛過得特別快,就算這麼一直與他聊下去,她也不會領,更希望永遠不要結束這種愉快時光。
老天,她不該這樣的。
下一秒,她咬住嘴唇,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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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小時,鬧墨穹已經迫不及待的坐在位子上等人了,看著窗外道熙來人往的人潮,對于自己這項舉動,她有些不安,有些局促,但她堅信自己的作法沒有錯。
「再給我一杯咖啡。」她對服務生吩咐,這已經是她這個下午的第三杯濃咖啡了,或者她應該與對方約在酒吧見面才對,酒精更能穩定她此刻緊繃的神經。
啜著咖啡,煙灰缸里有幾節她拍完的煙蒂,表上的分針緩緩移動,當走完一周,一名瘦高微白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咖啡店門口,他微微朝室內張望了一下,接著便篤定的走到闕墨穹的桌邊。‘闕小姐?」繆塔斯月兌下深色軟帽,順手將大衣搭放在椅背上。
「你好,纓塔斯。」闕墨穹鎮靜的頜首,她將架在鼻梁的墨鏡取了下來,一雙明眸大眼難掩失眠的倦意,但這無損她的美麗,在一堆德國女郎中,她仍是最耀眼的東方明珠。
繆塔斯眼中閃過一抹驚艷,像所有的男人一樣,他對美女無法抗拒。「你很美,和令姊一樣。」
「可惜自古紅顏多簿命,是不是?」她笑了笑,熟練的從煙盒抽了根煙出來,繆塔斯立即殷勤的為她點上火。
「令姊確實死得突然。」繆塔斯一臉的惋惜。
她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繆塔斯,你是丁氏秘書處的經理,又有深厚的年資,對于我姊姊的死,你怎麼看?」
這個繆塔斯在丁氏服務由來已久,他掌管整個秘書處,她打听過了,當初墨詠便是由他錄取進丁氏的。
謬塔斯三十八歲了,有個乏味的婚姻,以及一個在英國念寄宿學校的兒子,她相信他的生活很單調,很規律,也很無聊。
因此,她撥了通電話給他,表明自己的身分,只說要與他聊聊,想認識他這位「墨詠口中最好的主管」。
好話人人愛听,高帽人人愛戴,繆塔斯也不例外,更何況他的生活繆塔斯一愣,隨即坦白的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闕墨穹點點頭,也不急迫追問,換了個話題問道︰「那麼,你應該知道我姊姊和丁先生的感情很好吧?」
繆塔斯艷羨的說︰「確實,丁先生和令姊是人見人羨的一對壁人,當時他們出雙人對,丁先生毫不避諱讓大家知道閻小姐是他的女朋友,公司的人早把闕小姐當未來的丁夫人。」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但是他們卻沒結成婚。」
「是呀,他們連婚紗照都拍好了,卻沒結婚,而闕小姐又突然死了,這對丁先生的打擊很大。」
闕墨穹睜大了眼楮。「你說……他們連婚紗照都拍好了?」
這件事她怎麼不知道?她從沒听墨詠提起過要結婚的事,若墨詠要結婚,怎麼也會通知她這個妹妹才對呀?
她只知道墨詠懷過丁維岩的孩子,但對于結婚之事,她一無所知。
「婚紗公司還是我介紹的,我老婆表妹開的店。」繆塔斯也跟著嘆氣。「那天下午,丁先生就是去找闕小姐挑婚紗照的,沒想到照片沒排成,闕小姐卻意外死了,簡直是造化弄人,那麼溫柔甜美的一個好女孩無端端的死了。」
她昏亂了,瞬間,她努力維持的鎮定與安然瓦解了。
她哺哺的道︰「他們拍過婚紗照?他們居然連婚紗照都拍好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即將要結婚了,而墨詠突然會死……」
「闕小姐!」繆塔斯擔心的看著她。「你沒事吧?」
闕墨穹坐在那兒不動,她的手握著咖啡杯企圖取暖,但沒有用,她的掌心竟漸漸沁出冷汗。
「可是丁維岩並沒有出席那個葬禮。」她的聲音不穩定起來,像在對不相干的繆塔斯控訴一般。
畢竟才十八歲的她,再怎麼世故也無法達到深沉老練的地步,對于死亡真相的抽絲剝繭,她無力承擔。
闕墨穹後悔了,此刻她竟後悔將繆塔斯給找出來,若她不追查真相,她便什麼都不會發現,丁維岩在她心目中,永遠會是對墨詠千戀萬愛的好姊夫,而她也就不會那麼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