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是你?」她輕揚著睫毛,眉間輕顰了一下,眼光如夢似霧,不安的四顧,似乎怕有什麼人會突然跳出來傷害她似的。
她那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又大大地讓他心痛了。「是我,你別怕,我會保護你。」他將她摟在懷里,輕順她的背。「告訴我,怎麼會弄成這樣?伯父、伯母知道嗎?要不要我通知他們過來?」對于現在的她,他有一千個疑問。
「孩子……孩子呢?」她抬起淚眼,問得一點把握也沒有。
他僵了僵,這對她來說,是個殘忍又無法改變的事實︰「濃濃,冷靜點,你的孩子——沒有了。」
「孩子……沒有了……」她悲痛地重復,淚珠成串成串地從她眼眶中涌出來,她喉音哽咽,幾乎語不成聲。「他……他打我……他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我那麼愛他……那麼愛他……」
「濃濃!」
她哭得昏了過去,他急忙喚來醫生護士。
「沒事,只是心力交瘁,病人醒來後不要刺激她。」輪值醫生說。
護士為她注射一瓶生理食鹽水,這次她睡得很沉很沉,但是在夢中仍輕蹙著眉心,似有無限痛苦。
鐘濃濃第二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室內的窗簾密密地拉著,阻隔了外頭春天的陽光。
「很傻是不是?」鐘濃濃幽幽地低嘆一聲,唇際虛弱地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眼珠黑得像漆,臉色始終雪白雪白。「這都是我該得的,我太盲目了,我該有點自己的意見是不是?」
「你別責怪自己。」伍惡蹙起眉心握住她的手,她憔悴的模樣讓人不忍。「想不想吃點什麼?我去買。」
「不!不要離開我。」她恐懼的拉住他,一臉祈求。「我怕……我一個人好怕……」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給她一記安心的笑容︰「好,你別緊張,我不離開你。」
她安心地笑了,躺回病床上,眼眸望著他,還一直緊握著他的手︰「惡,你還是一樣溫柔,我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偏偏選擇了那個人,你——你會不會原諒我?」她一臉的小心翼翼和期盼。
伍惡對她打量了十幾秒。是的,他恨過她、怪過她、埋怨過她,但是現在,面對一個瘦弱無助的病體,那一切的怨恨都不存在也都微不足道了,畢竟他曾深深愛過她,現在他只希望她能快點好起來,他不想看到她隨時會失去生命跡象的樣子。
「我當然會原諒你。」他肯定的回答她。
她消瘦的臉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掠過一抹喜悅,她掙月兌了他的手,伸出手來,去模他的面頰,和他的頭發。
鐘濃濃潤了潤唇,水汪汪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那麼,你是願意和我重新開始了?」
「濃濃,這是兩件事。」伍惡知道這很殘忍,但是他不希望她對他還心存希望,否則一旦破滅後將會更加令她難以承受。
她慌忙摟住他的臂膀,一連迭聲地保證著︰「惡,你放心,我們還年輕,你要孩子的活,我們還有機會……」
「不是這個問題。」他的聲音暗啞。
「那麼,是什麼問題呢?」鐘濃濃楚楚可憐地凝視著他。「你還愛著我,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任時間悄然滑過。
她似乎明白答案了,突然地,淚珠涌進了她眼眶里,撲籟籟的淚珠滾落到枕頭上去了,她清麗如畫的面龐觸人心弦。
「你不再愛我了,對嗎?」她靜靜地凝視他。
她早該料到這種情況的,不是嗎?當初的背判對他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和遺憾,那是一段怎麼也挽救不回的過去。既然是過去,就該讓它過去,她為什麼又傻得以為可以重新開始呢?傻氣呵!鐘濃濃!
伍惡拿面紙為她擦掉成串眼淚,那淚漬猶存的面頰驀地讓他心頭一緊。「濃濃,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
鐘濃濃傷心欲絕地望著他,吸了吸鼻子,唇際掛著一抹可憐兮兮的笑意,淒涼地說︰「可以是朋友,但不可能是情人,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你了,我是殘花敗柳,你又怎麼會要我呢?」
他突然惱怒了起來,一把將她擁進懷里,緊緊地箝住了她,聲音變得粗魯而沙啞︰「我不許你這麼做,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純潔的女孩,我不會忘記你是怎麼代我受傷的,我記得你的每一件事,你的一顰一笑,你喜歡的詩詞歌畫……濃濃,拜托,快點好起來,我不準你自暴自棄!」
那一年,他們在街頭相遇,她被誤認是他女朋友而遭黑道仇家砍傷,素昧平生的她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倒在他懷中,卻沒半句怨言,從那時起,他就發誓要好好保護她一輩子。
她像個天使一樣的降臨在他的生命中,他們擁有許多歡笑和許多回憶,初吻、承諾,以及數也數不清的歡笑,一同規劃的未來。但是這個小天使有一天卻飛走了,飛出了他的世界,飛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他曾等待過,曾盼望過,但等她終于回來時,他所等到的,卻是一只折翼的天使。
「哈羅!打擾啦!濃濃好點了嗎?」
當那一窩蜂的人沖進來時,他們還緊緊相擁著,想分開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轉身接觸到的就是曉冽那雙冷冷的眼楮,她眼珠深黝黝地盯著他的臉龐,像個陌生人一樣地盯著。
「完了,幫了倒忙。」章狂難得自責,他以為硬叫紗紗去把曉冽騙出來一起探病會對伍惡有幫助,起碼大家面對面說個清楚也好,哪知道他們這對纏綿的舊情人會在病房里摟摟抱抱,這下子畫虎不成反類大了吧!
曉冽轉身就走,夠了,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曉冽!」伍惡急得想追出去,他不能任她誤會,外柔內剛的她,他怕她會以決裂的方式向他道再見。
「惡……她……」受了太多刺激又驀然地見到一個與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他懷中的濃濃又昏倒了。
「叫醫生!」病房內又是一團混亂。
***
他沒追上來,他並沒有追上來。答案已經很清楚了,他選擇的是那個女孩,而不是她,她只是個替身演員罷了,真正的主角到的時候,她當然要識趣的退場。
可是,天呀,為什麼她的心會好痛?深切的悲哀和刻骨的痛楚箝制住了她渾身每一個細胞,那尖銳得像撕裂般的感覺狂猛地侵蝕著她每根神經,她呆坐在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這是她有始以來過得最糟的一個春假。
「小姐,你的電話,同學找你。」王媽進來通報,還順便端了一碗熱騰騰的肉片粥進來,語重心長地勸著︰「小姐,你晚上什麼都沒吃,先生、太太明天就回來了,你多少得吃點東西才好。」
「放著吧!」打發走王媽,她接起電話。「喂。」
「曉冽,是我。」
她心髒狂跳,淚水迅速地模糊了視線。
「曉冽,我就在你家樓下,你下來,我們談談好嗎?」他的聲音近得就像在她耳邊。
她走下床,走到窗邊,輕輕掀開窗簾一角。街燈下,伍惡慣開的吉普車停在一旁,他拿著大哥大,頎長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長,地上滿是煙蒂,小芸在一旁繞著。她緊握著話筒,一陣酸楚急速涌上來。
「對不起,我不想與你談些什麼。」曉冽咬咬唇,心里的那根繩子緊緊地一抽,是的,她在說謊,其實她多渴望奔進他懷里,不讓任何人奪走他,她不要他屬于其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