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住在這種地方?睡這種房間?
必徹愕然,他不是沒吃過苦,不是沒見過比這里條件更差的環境,但她可是個曾經被豢養在城堡里的公主!
他咬了咬牙,沒經過主人允許,逕自拉開布衣櫥的拉鏈,掃一眼,又慌張地立刻拉上。
「嚇了你一跳,是嗎?」夏真季幽幽揚嗓。「我以前光是更衣室,就有這房間的三、四倍大。」她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收好書。
他默默注視她的動作。
她洗好茶杯,拿干毛巾擦擦手。「好了,我們可以出門了嗎?」
他倚在客廳牆邊看她,動也不動。
她秀眉一揚。「你也看到了,這里很小,我沒辦法好好招待你。」
他眼角一凜,率先邁開步履,走在她前面,他自顧自地下樓,也不管她有沒有跟上,彷佛在氣惱什麼似的。
對誰生氣呢?她嗎?
夏真季無言地沈思。因為她穿著簡單的牛仔褲,而不是優雅飄逸的洋裝,因為她不再是他夢想中的那個女神,所以他生氣了嗎?
那她也沒辦法啊……
「上車。」他領著她來到一輛跑車前,為她開車門。
幸好跑車不是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樣是黑色,否則就太像黑道大哥出巡了——是一輛天藍色的捷豹敞篷跑車,線條很犀利,富侵略性,內裝融合著俐落與優雅。
有人說,從一個男人的車便可窺視他的性格,她很意外他沒有買一輛黑頭車,也沒用一扇涂黑的車窗保持神秘。
他在陽光下開敞篷車,如此運動開朗的形象,實在跟他很不搭。
好矛盾……
「干麼這樣看我?」關徹察覺到她專注的眸光,臉頰奇異地灼熱著。
她連忙調開視線。
他看她一眼。「你想去哪里?」
「應該說,你想去哪里?」她反問。
他眯起眼,看她刻意別過臉蛋,不看他,稍稍調整了下坐姿,似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樣。
他微笑。很好,感到不自在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去吃東西吧!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餐廳。」他提議。
「嗯。」她點點頭。
他驀地踩下油門,跑車閃電加速,慣性作用力令她狼狽地前傾,她輕呼一聲,急忙抓住門把,穩定重心。
看來他開太快了。他放松油門,緩下車速,她驚魂甫定,撫著胸口,大大松了一口氣。
他不禁嗤笑。
「笑什麼?」她沒好氣地嘟嘍。
「沒什麼。」他收斂笑容,專心開車,笑意卻仍在眸中偷偷閃耀著。
他戴上墨鏡,開著敞篷車,迎風奔馳,風吹亂了他的發,陽光暖暖地灑在他肩上,他忽然覺得心情很不錯,幾乎想哼歌。
「可以听歌嗎?」她問。
「我只有搖賓樂,你听嗎?」
「好。」
他按下按鈕,將音量開到最大,猛然爆出的樂聲又令她驚跳一下,他偷笑,斜眼窺視她從一開始的茫然不悅,到逐漸學會享受樂曲豐富且強烈的節奏。
「這是Oasis,綠洲合唱團。」他介紹。「曲名是CastNoShadow。」
她睨他一眼,微斜的唇角大有「我又沒問你」的嬌嗔意味。
他又想笑了。今日他的情緒起伏似乎特別大,不久前還惱火著,現在又為她每個細微的動作與表情感到好玩。
前方紅燈亮起,他停下車,再次偷窺她,她似已完全沈醉在音樂里,藕臂放上窗框,臉蛋擱淺在臂彎里,痴痴地欣賞街景。
不知怎地,她這樣的姿態令他聯想起小狽,小小的腳爪攀著窗,熱切地注視著窗外的小狽……
無聲的笑震動他胸膛,他拚命忍住,奇怪街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順著她目光望過去,才發現她正定定瞧著一家冰淇淋店。
那麼想吃嗎?他心弦一扯,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溫柔。「夏真季,我們停——」
一串手機鈴聲忽然唱響,打斷他來不及出口的話。
「抱歉。」她對他道歉,接起電話。「喂……是,我是……」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令她神情陡變。「好,我馬上過去!」
他擰眉。「怎麼了?」
她沒立刻回答,轉過頭來看他好一會兒,眼神明滅不定,似是欲言又止,片刻,她終于宣布。「我要下車!」
「什麼?」他愣住。
「對不起,我有急事,我們改天再約好嗎?」
這什麼意思?他眼神一時空白,不敢相信地瞪她。「夏真季,你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
「你耍我?!」他粗聲咆哮,臉色鐵青,怒焰在胸口張揚——經過十五年,她又再次放他鴿子?她怎敢這樣侮辱他?
夏真季感受到他熾烈的怒意,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倉皇地搖頭。「我不是要你,拜托你,我真的得——」
「不準亂動,坐好!」他驀地狂踩油門加速。
她措手不及,被震得東倒西歪,他視若無睹,狂野地在路上飆速。
「關徹,你別太過分了!」她惱了。「讓我下車,不然我要跳下去了!」
他不屑地橫她一眼。「你不敢跳。」
「你——」她一窒,被這樣的挑釁激怒了,伸手解開安全帶,握住門把,不顧一切地想打開車門。
「你瘋了!」他斥責她魯莽的舉動。
「我非下車不可!我一定得趕去——」
「趕去哪兒?!」他怒吼,空出一條臂膀,強悍地箝住她不安分的手。「你該死地到底想去哪里?!」
「我要去看我媽,去精神療養院!」尖銳的嘶喊拔峰而起,震撼了他,更震撼了夏真季自己。
她顫著唇,臉色刷白,喉間涌上一陣難堪的酸楚。
他緩緩停車,深呼吸數次,鎮定心神,才沙啞地揚嗓。「剛剛打電話來的人是你媽?」
「……是護士。」
「你媽出事了嗎?」他蹙眉。「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載你去。」
她別過雪白的臉蛋。「我不想讓你知道。」
為什麼?他想問,卻沒開口,因為他從她緊抿的嘴唇看出一股不輕易折服的倔強。
她不想讓外人介入自己不堪的家務事吧?
一念及此,他悄然嘆息,傾過身,替她系好安全帶——
「坐好,我載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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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徹愕然注視著這一幕。
她精神失常的母親,可憐兮兮地啜泣著,蜷縮在房間角落,不許任何人靠近,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楮,好似一頭無辜的小鹿,怕獵人傷害。
「她早上鬧了一場,還說要跳樓自殺,我們幫她打了鎮靜劑,好不容易讓她安靜下來了,可她醒來後就一直是這樣。」護士解釋著。「我們想,還是請你來看看她,跟她說說話比較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夏真季跟護士道謝,等她離開後,才慢慢走向自己的母親,後者見她逐漸靠過來,反應是驚駭地左顧右盼,似乎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你不要過來!」夏母顫抖著嗓音,臉色發白。「你、你想做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夏真季柔聲安撫母親的恐懼。「你瞧,我手上什麼都沒有啊。」她舉高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
夏母見她身上並無「武器」,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只是表情仍警戒著。「你是誰?」
一旁的關徹听了這句問話,駭然震住,夏真季卻像是習慣了,淡淡一笑。
「我是真季啊,媽,是你的女兒。」
「你是……真季?」
「對。」
「是我的女兒?」
「嗯。」
夏母蹙眉,歪頭打量她,似乎很奇怪自己打哪兒冒出一個女兒,又像在腦海里勾勒她的五官,試圖喚醒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