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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夏真季處理完一疊文件,又打了幾通電話,好不容易有機會停下來喘口氣。
辦公桌一角,擺著一個三明治餐盒,是幾個小時前小野送進來的。
「你最近瘦太多了,大嫂,這樣不好。」他說。
而她听見他終于又肯叫她一聲「大嫂」,感動不已。
自從關徹失蹤以後,小野原本似乎認為一切與她有關,對她很不友善,表面雖然對她唯命是從,她卻看得出他不情願。
經過這幾個月,他才對她逐漸改觀,甚更主動表示關懷,送餐點給她吃。
為了不辜負他一番好意,夏真季決定自己應該多少吃一點,她拿起一塊三明治,送進嘴里咀嚼,才剛咽下,一股胃酸便涌上來。
她忍住嘔吐的渴望,一口一口,慢慢地在唇腔里分解食物,然後強迫自己吞下去。
最近她如果不這樣,就沒法吃東西,除了小野會送餐給她,方雪也很擔心她會得厭食癥,三不五時便要程予歡做些美味的料理送過來,期盼能提振她的食欲。
大家都很關心她,可他們愈關心,她便愈難受,因為關徹若不是為了救她,也不會身陷危險。
他會失蹤,都是她害的!
一念及此,夏真季又食不下咽了,胃酸一波波侵蝕食道,侵蝕喉嚨,侵蝕她破碎的心。
徹,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還活著吧?
她真的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他……
門扉叩響,小野一平走進辦公室,瞥見她慘白著臉,搗著唇,一副幾欲嘔吐的模樣,胸口一擰。
「大嫂,你沒事吧?」他焦慮地問。
「我……」她強自咽回滿月復酸楚。「我很好,別擔心。」語落,她勉力顫著唇,淡淡一笑。
小野幾乎不敢看那宛若隨時會凋零的笑花。「大嫂,你——唉,我真不懂你們干麼這樣彼此折磨?」他郁悶地嘟囔。
「什麼意思?」夏真季听出這話中有深意,惶然追問。
小野不答腔,只是懊惱地望著她,目光忽明忽滅的,潛藏著復雜思緒。
「小野,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誰折磨誰?是……徹嗎?你有他的下落了?」她驀地起身,再也坐不住,踉蹌地走過來,拽住小野臂膀。「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他了?」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小野沒回答,只是這樣下了結論。
夏真季忐忑不安地跟著他坐上車,穿過市區,來到近郊一處清幽的半山腰,小野在一棟別墅前停車,取出鑰匙開門。
「這是……什麼地方?」她顫聲問。
小野定定望她,良久,才沙啞地揚聲。「這是哪里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住在這里。」
她聞言,倉皇地顫栗。
「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頭等。」
他要她……自己進去?夏真季凍在原地,好半晌,一動也不敢動,她膽怯著,不確定進屋以後會看到什麼,怕看到自己一直強烈思念著的那個男人,又怕看不到他。
他會在屋里嗎?若是他在……若他不在……
她屏住呼吸,悄悄地,輕移步履,好似怕步子重了,會嚇走屋內的人,而她再也見不到他。
她定得很慢很慢,很輕很輕,喉嚨酸澀,眼眸微微刺痛,經過一道長長的、仿佛永不到盡頭的玄關,潛進客廳里。
屋內靜寂,不見人影。
一開始,她誰也看不到,連一絲人氣也嗅不著,她以為自己終究還是弄錯了,懷抱了錯誤的希望,小野並不是帶她來見她最想見的人,是她胡思亂想。
她弄錯了,他不在這里,誰也不在!
夏真季驀地嗚咽,淚水奪眶而出——她就知道,她是在痴心妄想,上天怎麼可能如此輕易饒過她?它總是捉弄她,一直在捉弄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是誰在那里?」一道沈啞的聲嗓忽地從她身後傳來。「小野嗎?」
夏真季駭然一震,全身僵凝。
「小野,怎麼來了也不打聲招呼?你想嚇死我嗎?」那人語氣好陰郁。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夏真季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回眸,一道人影在視線里蒙朧著,她眨眨眼,人影漸漸清晰——是他沒錯,真的是他,他還活著!
「徹……」她顫著唇,想喊,嗓音卻出不來。
她瞪著關徹,他就站在她面前,距離她只有幾步之遙,他面對著她,與她目光相接,眼底卻不見一絲驚訝或憤慨。
他漠然站著,探手模索吧台,舉起茶壺,為自己斟開水,直到水溢出杯口,才停住動作。
他大口喝水,隨意拿衣袖拭嘴。「今天怎麼那麼早來?應該還沒晚上吧?現在幾點了?」
他一面問,一面扶著牆,走向沙發落坐。
她震驚地看著他槁然如行尸走肉的背影,心跳著、喘息著,全身虛軟,終于,跪倒在地。
他的眼楮——看不見了!
「徹、徹……」她無助地掩面哭泣。
是她的錯嗎?是為了救她才害他眼楮受傷嗎?他到底一個人困在火場里多久?除了眼楮,他還有哪里也受傷了嗎?他痛嗎?很難受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崩潰地呢喃,一再地道歉,卻絕望地領悟,這樣的道歉毫無效果。
他不會原諒她,一定不會。
「是誰在那里?」他凌厲如刀的聲嗓地砍向她耳畔。「是你嗎?夏真季!」
她震顫,听出他是用滿腔恨意堆砌出她的名。
他果然……恨著她。
「對,是我。」她凝聚全身僅余的力氣,撐起身子,顫抖地走向他。「徹,你還好嗎?」
「真的是你?」他愀然變色,猛然彈跳起身,撞翻了茶幾。
「你小心點!」怕他撞傷自己,她慌忙扶住他。
他卻不領她的情,大手往上擒住她縴細的頸脖,強悍地將她直推向牆,狠狠抵住。「你這女人,你怎麼還好意思來見我?!」
「是……小野帶我來的,他人在外面。」她顫聲解釋,呼吸困難。
「小野帶你來的?」他倒抽口氣,仿佛更怒了,眼眸漫開可怕的紅霧。「說!你是怎麼威脅他的?」
「我沒有,是他自己帶我來的——」
「你撒謊!」他嚴厲地駁斥。「一定是你使了什麼手段!你太會演戲了,小野一定是上了你的當!」
她演戲?他是這麼想的嗎?這些日子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甜蜜點滴,都是虛假的,是謊言?
「我沒有演戲,你誤會我了……徹,我沒偷你電腦里的標書,是我爸爸,我那天是去阻止他的……」
「你當然會這麼說!」他咆哮,如一頭失控的野獸,暴怒著。「你以為把一切推到你老爸身上就沒事了嗎?就可以繼續在人前扮演一個傷心欲絕的妻子是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再上當!」
「你不相信我嗎?」
「對,我不相信,永遠不會再相信!」
永遠嗎?夏真季緊緊咬唇,咬住心碎的哽咽,這是她應得的,是她欠他的,永遠也還不清。
「夏真季,我想殺死你!」他忽然撂話,雙手箝住她頸子,一分一分,慢慢鎖緊,折磨著她。
也折磨著自己。
她淒楚地凝睇他,雖然呼吸不暢,視線迷蒙,她仍看出了他藏在暴戾神情下的痛與淚,他是傷害著她,可流血的人卻是他自己。
好傻的男人!好傻、好傻……
「如果你真那麼恨我,那你殺死我吧。」她悠然低語,甘願死在他手下。
「你以為我不敢嗎?」他憎恨地磨牙。
她掩落羽睫,靜靜等著。
他喘息,一聲比一聲更粗重,更憤怒,也更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