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他只是忽然很想听她的聲音。「我……有點事想問妳。」
「什麼事?」
什麼事?他把玩著珠寶禮盒,找借口。「是關于設計圖稿的事,妳是不是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葉茵茵沉默半晌。「你看出來了啊。」她語氣略微尷尬。「不愧是學長,眼光好利。」
不是他眼光利,是他已經習慣了捕捉她的一顰一笑,每一個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妳不喜歡我們最後的定稿嗎?」
「也不是不喜歡。」葉茵茵遲疑地停頓,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表達意見。「Logo的涵義很好,象征性很夠,我只是覺得,也許顏色調整一下比較好。」
「調整一下?」
「嗯,還是同樣的色系,但是再調亮一點、溫暖一點,我覺得會比較符合那間公司想要給人的印象……」葉茵茵說明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了。」听罷,楚翊點頭。「我會再做一份圖稿,讓客戶選擇。」
「可是如果客戶采用了我的提議,千萬不要跟聖修說是我提的喔。」葉茵茵急著叮嚀。「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很不喜歡人家動他的圖稿。」
「我知道。」楚翊微笑。「我會說是客戶堅持的。」
「那就謝謝你了。」葉茵茵也輕聲笑了。「對了,你現在在哪里?不會一個人很可憐地待在飯店準備明天的報告吧?」
「怎麼可能?」楚翊順著她調侃的口氣夸言。「我在六本木。」
「六本木?就是東京最燈紅酒綠的夜店區嗎?」葉茵茵輕哼一聲。「一下飛機就去找美麗溫柔的媽媽桑啦?」
「是啊,我正在研究哪一家的媽媽桑最漂亮。」楚翊笑道,眸光掃過電話亭的玻璃門。
門外,行人匆匆,門上,映著一道孤寂的身影。
「明天一早就要開會,你不要在外頭混太晚了,酒也要少喝一點,萬一睡過頭了怎麼辦?」她一本正經地勸誡。
「哎呀,耳朵好癢,奇怪,不是我老媽在念我吧?」
「學長!」葉茵茵嬌嗔。「人家跟你說真的!」
「是!我們『聖翊』的管家婆,我答應妳,我會乖乖听話,不會在夜店混太晚,也不敢喝太多酒,不過如果有美女硬要跟我回飯店怎麼辦?妳也知道日本女生很熱情的,又漂亮又會撒嬌,是男人都抗拒不了啊!」
「哼!你們男人喔。」
「怎樣?」
「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啦。」
葉茵茵又是一聲輕哼,楚翊幾乎可以想象到她對著電話扮鬼臉,大不以為然的俏模樣,那令他心癢癢的,好想逗她。
「對了,東京下雪了。」他笑著與她分享好消息。
「真的嗎?」她果然很開心。「學長去的第一天就下雪,好棒!」
「雪花飄在聖誕樹上,很漂亮。」
「討厭,我也好想看。」她羨慕地嘆息。「對了,學長你記不記得,我跟你還有聖修第一次見面就是去合歡山賞雪?」
他怎麼可能忘記?
「我還記得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好激動,跟社團的同學打起雪仗,玩得好開心,又叫又鬧的,都沒了形象,沒想到原來聖修一直在旁邊看。」
他也在看啊。楚翊苦笑。或許他在她記憶的相片里不是居于主角地位,但總算也是站在某個角落。
「後來我滑了一跤,整個人往路邊倒去,差點要掉下去,幸好聖修搶過來接住我,那時候我嚇得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他的臉……唉。」甜蜜地一嘆。
就是那一眼,她認定了真命天子,也是那一眼,注定他只能錯過。
他閉了閉眸,不讓心口一斛遺憾傾溢,笑著逗她。「所以妳這傻女孩就決定以身相許了。」
「呵。」葉茵茵不承認,也不否認,一聲脆笑,道出無限嬌羞。「學長,聖修生日又快到了耶,你說今年我該送他什麼禮物比較好?」
「如果是我的話,就送他一條領帶,好好綁住他,不許別的女人覬覦。」他開玩笑。
「領帶多沒創意啊!而且我早送過了,想點別的吧。」
「嘖,送什麼還不都一樣?男人才不會在乎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你們才總是惹惱女人啊。」她吐槽,安靜片刻,認真地細想。「嗯,我看今年我打條圍巾送他好了。」
「姚會打圍巾?」
「不會。不過沒關系,我去學,我想如果我親手織圍巾送給聖修,他應該會很開心吧。」
她甜蜜的語氣听起來,好幸福。
因為愛而幸福,也因為被愛而幸福。
她還不曉得,再過幾天,她最愛的男人,就會向她求婚,她滿滿的幸福杯又會更滿一些。
他為她高興。
楚翊握著冰涼的話筒,微微一笑,某種東西毫不留情地掐住他喉嚨。
「算了,別說我的事了,學長,你說說東京的街景吧!」葉茵茵歡快地轉開話題。「聖誕節快到了,又下雪,一定很有氣氛吧?」
「當然很有氣氛嘍。」他咳兩聲,去除嗓音的沙啞。「街上到處都是聖誕裝飾,不過最賞心悅目的還是東京的女生,真不是蓋的,天氣那麼冷,裙子卻一個穿得比一個短,了不起。」
「學長你就只會注意人家的裙子短不短,真是個色鬼!」葉茵茵似真似假地抱怨。
楚翊只是笑。
「學長,雪是什麼味道的呢?」葉茵茵忽問。
「我怎會知道?」
「你嘗嘗看啊。」
眉葦一揚。「要我嘗雪的味道?」
「嗯,學長你試試看嘛。」葉茵茵柔聲催促他。「我很好奇。」
「妳們女人喔!」楚翊以同樣的評語回敬學妹。
「怎樣?」她會意地反問。
「真是有夠無聊。」他嘻嘻一笑。
她也笑了。「到底是什麼味道?」
他推開門,掌心托住一朵雪花,就像方才托住珍珠戒指那般,小心翼翼地送進唇畔,舌尖一舌忝。
「很冰。」他說。
「然後呢?」
「濕濕的。」
「還有呢?」
咸咸的。
楚翊驚駭地抬起頭,瞪著玻璃窗上自己的臉孔。
雪珠怎麼會是咸的呢?不應該是咸的,不該是的……
他該掛電話了。
早該放下,不該放縱自己想她戀她,放縱自己沉醉在她清醇如酒的嗓音里。
他該放下了……
「茵茵。」
「嗯?」
「我——」
「學長你等等,我家里的電話響了,你等一下喔。」
他話語還沒落,便讓她打斷。他無奈地執著話筒,等待她回到線上,等待著和她說再見,也告別自己多年的執著。
但他沒想到,他等到的,竟是她驚慌的啜泣——
「學長,是醫院打來的電話,聖修出車禍了!」
接到好友車禍重傷的消息,楚翊心急如焚,原想立刻趕搭飛機回台,卻已經沒有航班,隔天早晨,他確定于聖修手術過後已月兌離危險,才稍稍放心,打起精神與日本客戶開完會後,便直奔機場。
抵達台北時,已是下午時分,葉茵茵坐在加護病房外的長椅上,一見他來,立即起身。
「聖修怎樣了?他醒來了嗎?」他焦急地問。
葉茵茵不語,雪白的臉蛋揚起,雙眼無神,唇瓣顫如落葉。
他心一緊,忙捧住她冰涼的臉,試圖傳遞一些溫暖給她。「振作一點,茵茵,告訴我現在情況怎樣?」
「學、學長,」她這才像回過神,努力鎮住顫抖不已的身子,玉手緊緊拽住他衣襟。「他醒來了。」
他松一口氣。「醒來了嗎?那就好。」
她搖搖頭,淚水如春雨紛落。
他倏地警覺自己高興得太早。「怎麼了?茵茵,聖修他該不會……他不會哪里……」癱瘓?還是截肢?不會吧?
他腦子暈沉,掠過無數不祥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