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她被他教訓得莫名其妙,又是心驚,又是倉皇。「為什麼你不能照顧我一輩子?發生什麼事了?你要離開我嗎?」
他不語。
沈默,來得太急,太意味深長,她措手不及,想說話,兩瓣柔唇卻軟弱地分不開。
她只能傻傻看著他,看他變化萬千的瞳神,如難解的萬花筒。終于,他澀澀地揚聲——
「如果我說是呢?」
「什、什麼?」她一時捉不住他話中涵義。
他扒扒發,像極度掙扎,最後,還是勉強自己說出口。「如果我說我要離開你——」
「你不可以!」沈靜尖叫地打斷他,搗住耳朵,膽怯地想逃避現實。「不要這麼說,我不听,我不要听!」她激動不已,忽地上前一步,捉住他臂膀。「霆禹,為什麼你要這麼說?是我哪里做錯了嗎?你說,我會改,我一定改!」
他怔望她,仿佛教她的反應給駭著了,半晌吐不出只字片語。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唉。」他懊惱地嘆息。「靜,我是個男人,不是你的保母啊。」
聲調軟了,柔和了,沈靜心海翻涌的浪也慢慢沉寂下來。
沒事的,他並非要離開她,只是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其實他也只是太關心她而已……沒事的,沒事了。
沈靜一再地在心底勸慰自己,逃逸的血色回染上瞼,盈盈笑意又在唇畔蕩漾。
「我知道了。好嘛,霆禹,我答應你,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握住他手臂,搖晃著,又是那個愛笑愛撒嬌,教他毫無辦法的女孩了。
孟霆禹看來很無奈,伸手揉揉她的頭。「算我說不過你,快去吃飯吧,我去洗澡。」
「嗯!」
她笑著用力點頭,他卻是微微搖頭,看了她好一會兒,轉過身。
走沒幾步,她便揚聲喚住他。
「霆禹。」
他回頭,眉葦皺攏。「又怎麼了?」
她偏過俏容,星眸璀亮。「生日快樂。」
「什麼?」他一愣。
「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九分,剛好趕上最後一分鐘。」她好溫柔地解釋,湊過來,輕輕在他頰上啵了一記。「生日快樂,我最愛的人。」
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孟霆禹愕然,這才記起原來今天是這樣的日子,他調過視線,眼見那一桌豐盛的料理,胸臆一擰,懊悔漫開。
「你今天一直催我,就是為了替我慶生?」
「是啊。」
「為什麼不早說?」語氣含著些責怪。
她卻仍是笑容甜美。「人家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他凝視著她那笑容,那清澈如水的瞳眸,那淡淡染著霞彩的臉頰,他汗顏,忽然恨起自己。
「蛋糕是你做的?」
「對,我自己烤的喔。」她雙手負在背後,側彎頭,以一種很俏皮的角度,討好地望著他。
他心弦繃緊。
「要不要吃吃看?」她問。
「嗯。」他點頭,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就要坐下。
「你不是說要去洗澡嗎?」她阻止他。「去吧,我順便也把這些菜熱一熱,你待會兒多少吃一點好不好?算是給我個面子?」
「好。」他應允,深深望她。「謝謝你,靜。」
「不、客、氣~~」她淘氣地拉長語調,雙手黏在他背上,將他往浴室的方向推。「快去洗澡吧。」
孟霆禹淺勾俊唇,伸手捏了捏她鼻尖,才往浴室走。一進浴室,嘴角三十度的笑弧立刻拉平。
他背靠牆,低斂眉宇,心神,慢慢地抽離軀體,流浪去了——
第三章
「人事令下來了。」
兩個星期後,總經理把孟霆禹叫進辦公室,笑吟吟地遞給他正式的調派令。
「調到紐約,薪資紅利都比照當地員工,好好加油吧,霆禹,公司真的很看重你,你一定會成功的!」
孟霆禹接過調派令,雖然為自己能得到總公司的賞識而高興,卻也有些猶豫。
「總經理,能再給我兩天考慮嗎?」
此話一出,總經理怔住,不敢相信。「不會吧?霆禹,不是已經答應過我了嗎?難道你不想去紐約?」
「我當然想去!只是——」孟霆禹眸光一黯,咬住牙。
他放心不下沈靜啊!想到必須把她一個人丟在台灣,他就強烈不忍。
總經理審視他的表情,若有所悟,眉巒揪成一團。「是因為你女朋友嗎?」他慢條斯理地問。
孟霆禹一震,情知瞞不過,悵惘地點頭。「我還沒跟她講這件事,我擔心她不能接受。」
「霆禹!」總經理大搖其頭,十分不以為然。「大男人做事,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有些事,要早做決斷。」
但四年的感情,豈能說斷就斷?
調派國外就職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此去,不曉得何時能再回台灣,沈靜能等他那麼久嗎?
孟霆禹憂郁地蹙眉。「你可別想把女朋友也帶去紐約,會礙事的。」總經理力勸愛將。「在華爾街工作,你一天有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哪還有時間照顧女人?」
「我知道。」孟霆禹澀澀地回應。所以他從沒考慮將沈靜帶去美國,他很清楚,自己沒法子分神照料她。他深吸口氣,振作起精神。「抱歉,總經理,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好嗎?」
總經理瞠他,半晌,很無奈地擲筆興嘆。「好吧,我就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再不給我答復,我就當你拒絕這次的調派。」語氣強硬。
孟霆禹明白,這是最後底限了,他終須做個決定。
他心事重重,不知情的沈靜卻是無憂無慮。當晚他準時回家,她還大感驚喜,接過他特地買的一束香檳玫瑰,笑顏比花還嬌。
「老公,謝謝!」她開心地喚著甜膩的昵稱,投入他懷里,在他頰上啄吻一記。
他摟著她的縴腰,完全無法感染她的喜悅。
她興高采烈地找出玻璃花瓶,將玫瑰細心地剪了雜枝,小心翼翼地將花供養在瓶里,捧到客廳茶幾上放好了,左右端詳。
愈看,愈滿意,笑容愈清甜,他怔望著她娉婷的倩影。
「對了,我今天跟同事要了一道新菜的食譜,做給你吃,你等著,馬上就開飯了。」
說著,她翩然又往廚房飛去,哼著歌,系上白色圍裙。
她忙碌地洗手做羹湯,他倚在廚房門邊,呆看著她。
「奇怪了,你傻傻站在這邊干什麼?」她奇異地回眸瞟他。「快去看你的新聞啊!你不是每天一回來就急著看財經報導的?」
「今天不看。」他淡淡地說。
要看那些起落不定的數字,他將來有的是機會,現在,他只想好好看她。
「那你先去洗澡吧!等你洗好,我也差不多弄好了。」
「等會兒再洗。」
「去看報紙?」
「不看。」
「不然到客廳休息一下?」
「不用了。你不必管我,忙你的吧。」
「我是想忙我的啊,可是你杵在這兒當門神,我很別扭耶。」她嬌聲埋怨。
他一語不發,仍是定定注視著她,深邃的眼瞳,如藏在地底千年的黑曜石,神秘而誘人。
她心跳加速,粉頰羞赧地開了兩瓣芙蓉花。「算了,隨便你,反正你別吵我就是了。」
她不再理他,他也繼續看,靜靜地,將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收入眼底,鎖在心里。
「靜。」良久,他漫漫地牽回思緒,沙啞地揚聲。
「嗯?」她沒回頭,逕自掀開鍋蓋,攪拌一鍋細火慢熬的清炖牛肉湯。
「我記得你說過,你會學會照顧自己。」
「干麼?不相信啊?」她轉過臉,朝他皺了皺鼻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當然會照顧自己。」
「你以後過馬路會小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