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會是誰?」這家伙究竟玩什麼花樣?
「如果我說,今天想跟你吃飯的,不只我這個帥哥,還有另外一個,你會答應嗎?」
總算現出底牌了。
沈靜略微懊惱地翻個白眼。難不成連他都想替她安排相親?
「謝謝你的好意。」一聲嘆息。「不過不用了,小女子我恐怕無福同時消受兩位帥哥的殷勤。」
「先別急著拒絕,這個人你絕對要見一見。」
「我為何要見?」
「因為……」魏元朗還來不及解釋,便听沈靜尖叫一聲。
他愕然,只見沈靜方才抱在懷里的小男孩正追著一顆足球到馬路上,而轉彎處,一輛計程車急馳而來。
「安安!」
沈靜驚慌地喚,撩起裙襬追上去。她一把推開小男孩,自己卻因重心不穩倒在地上,計程車急踩煞車的銳音如催命符劃過耳畔,她直覺閉上眼,雙手捧住頭。
倏地,一個男人急如星火地搶上來,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了她,將她護在懷里,兩人齊往路旁滾去。
煞車的余音依然在暮色里囂張地咆哮,危險卻已消弭于無形。
沈靜顫顫地掀起眼簾。
映入瞳底的,是一張男性臉孔,一張五官如銳刀雕就、線條峻厲的臉,一張眉宇糾結、滿是驚駭的臉。
一張熟悉的臉。
一張來自過去的臉。
一張就算化成了灰,她也永遠記得的臉--
心跳,是快了,還是慢了?她分不清,只確定絕對不是無動于衷。
沈靜悄然閉了閉眸,唇角勾起無聲的微笑。
初和他分手的時候,她曾無數次幻想兩人重逢的情景,曾以為是大悲,也或許是大喜,但直到今天,她才恍然領悟,原來這滋味,既不是悲,也不是喜。
是悵惘,也是坦然,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也是雲淡風輕。
是難以言喻的復雜。
她再度揚睫,凝望久別重逢的男人,眼眸薄薄的迷霧散開,又是兩潭澄澈的秋水。
「霆禹。」她幽幽地、既似有情又像無情地喊著他的名。「你放開我好嗎?」
他身子一顫,彷佛被她久違的呼喚懾住了心魂,雙手猛然松開。
她盈盈起身,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塵,注意力轉向一旁驚魂未定的小男孩。
「安安,你還好吧?」她蹲下來,安慰地摟了摟他。
「老師!」小男孩躲在她懷里顫抖,頰上淚光點點。
「沒事了,乖,不怕不怕。」沈靜撫模他的頭,溫柔的聲嗓自有一股安定的力量。
「老師對不起……」安安哽咽地道歉。「我不應該自己跑到馬路來。」
「對啊,你這調皮鬼,你知不知道老師剛剛差點被你嚇死了?」沈靜捏他小鼻子。
「對不起。」安安抽泣。
「好了,沒事就好,下次記得要乖,知道嗎?別哭了,來,跟方老師去洗洗臉,爸爸等會兒就來接你了。」沈靜揉揉安安的頭,將他交給安親班另一個老師。
目送小男孩牽著方老師的手,安全地走進社區的雕花大門,沈靜這才轉身,面對兩個默默旁觀的男人。
她首先望向魏元朗,似笑非笑。「你突然來找我,就是為了霆禹嗎?」
魏元朗一愣,似乎沒料到她提起前男友時,語氣會如此平靜,呆了半晌,才點點頭。
「我就說嘛,你今天說的話真不像你。」淡然的嘲諷如細針,刺得魏元朗眼皮尷尬地一跳。
他看看沈靜,又看看一旁神情黯淡的孟霆禹,模模鼻子,自知是退場的時候了。
「既然你們兩個見到面了,我這個電燈泡也該識相點,你們慢慢聊,我先閃人。」
語畢,也不管兩人如何反應,他徑自跳上愛車,瀟灑離去。
直到引擎聲遠遠地逸去了,沈靜才悠然啟唇。「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我?」孟霆禹愣了愣。「前兩天剛到。」
「回來做什麼?」
「公司派我來主持一個收購案。」
「是嗎?」沈靜淡淡地不置可否。「你現在一定很有成就了。」
她低聲細語,他听不出其間究竟有何意味。
「剛才謝謝你救了我。」她揚眸望他,眼底幾點星光閃耀。「好像我每次差點被車撞,都是你及時救了我。」
孟霆禹惘然,憶起以往迷糊的她每回過馬路時,總是令他膽戰心驚。
「你不用擔心。」彷佛看出了他的思緒,她微微一笑。「我現在過馬路都很小心了,剛才是因為學生淘氣,才會出一點小意外。」
一點小意外。
他怔怔地听著她輕描淡寫地說起方才的驚險,胸口翻起小小怒火。
她怎能如此冷靜?為什麼不像那小男孩一樣驚嚇地哭泣?剛剛逃過生死關頭,她的情緒至少該有些波動啊!
可她,卻平靜得宛如什麼也沒發生,就連與他乍然相逢也只是小事一樁。
她是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嗎?她應該……很恨他吧?
「靜……」他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把一直橫亙在喉間的芳名吐出口。「你恨我嗎?」
她訝然挑眉,像是沒料到他會突出此問,明麗的眼潭靜靜地反照著他憂郁的眉宇。
他忽然有種荒謬的錯覺,覺得自己像塔羅牌上倒吊的小丑,在漫漫孤寂中,等待著最終審判。
「我不恨你。」溫雅的嗓音,遙遠地好似從另一個時空傳來--
「我怎麼會恨一個教會我長大的男人呢?」
第二章
七年前。
當她還年輕的時候,當她,還像個孩子的時候。
那時,她剛出社會,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生活像五彩的拼圖,很繽紛,卻也很凌亂。
沒錯,很亂,因為小迷糊的她老是將作息搞得一團亂,常把生性嚴謹的他氣得半死。
听,他現在又在對她咆哮了。
「沈靜!你昨天晚上不是說已經調好鬧鐘了嗎?為什麼鬧鐘沒響?」
「我不知道啊。」她無辜地攤攤手。「我昨天明明調了鬧鐘了,哪里知道它今天會突然罷工啊?」
「它罷什麼工?明明就是你忘了設定時間!」孟霆禹懊惱不已,極力忍住想當場掐住女友的沖動。「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
「人家今天也要開會啊!」沈靜委屈地嘟起嘴。「好啦好啦,別抱怨了,趕快換好衣服出門啦。」
「還用你說!」孟霆禹白她一眼,不再理她,逕自以最快的速度盥洗著裝,對鏡打領帶時,許是太焦急了,竟然怎麼打都打不好。
「我來吧。」沈靜顧不得自己妝還沒化,走過來幫他打領帶,幾個俐落的來回纏繞,便打成一個完美的領結。「不錯吧?」她退後一步,很得意地欣賞自己的杰作。
「拜托,你還有時間拖拖拉拉的?快去把頭發梳一梳吧,這樣出門能見人嗎?」
「咦?我頭發很亂嗎?」經男友提醒,沈靜才記得對鏡端詳自己,果然齊肩的秀發因為昨夜睡姿太率性,尾端正不听話地翹著可笑的弧度。
沈靜看了,禁不住一聲慘叫。「完了完了,真的不能見人了!」急急忙忙拿起定型噴霧,往自己發上噴,結果一個不小心,噴了自己滿臉。
她又是一聲慘叫,開水龍頭洗臉。
孟霆禹很受不了地瞥她一眼。「我拜托你,能不能優雅一點啊?老是這麼粗魯!餅來吧。」他展臂拉過她的臉,拿毛巾替她拭干了,接過定型噴霧,替她噴了,接著拾起梳子,仔細地替她梳理一頭亂發。
好舒服。
沈靜不知不覺閉上眼,享受男友替自己梳發時,那溫柔恬馨的氛圍。
待發尾柔順了,他才輕輕推開陶醉的她。「快去化妝吧。」
「YesSir!」
她精神奕奕地行了個舉手禮,笑著沖去化妝鏡前。其間他幾次催促,她只是俏皮地回眸,一下眨眼,一下挑眉,一下又噘起唇,教他又氣又愛,無奈地繼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