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吵架,大部分時間都是那美麗的女子一人唱獨腳戲,她的男朋友好像不怎麼理會她,由她自說自唱,偶爾搭腔幾句,聲調也是淡淡的,沒一絲高低起伏。
莊曉夢歪歪唇。
都到了這時候了,這男人居然還不當一回事?這種男人,誰當他女朋友誰倒楣!
丙然,美女被他冷漠的反應搞得心情愈來愈糟,瀕臨歇斯底里。
「墨未濃!你、你、你──你非這樣氣我不可嗎?!」氣到都結巴了。
莊曉夢不得不感到同情,同為女人,她能了解對方的苦。她站起身,雖然心底不免覺得自己多事,卻還是忍不住想插嘴。
「小姐,這種男人妳跟他多說也沒用,妳自己保重點,氣壞身子劃不來。」
好心的勸告換來四道凌厲的眼光,女人懊惱地瞪她,男人也頗為不悅。
「妳是誰?」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莊曉夢立刻領悟自己多嘴了,看來沒人感激她的多管閑事,她尷尬地搖搖手。「呃,沒事,兩位繼續,我不打擾了。」
女人冷哼,美眸回到男友身上,眼看他依然冷靜淡漠如一座雕像,愈想愈氣,拿起桌上那杯龍舌蘭日出用力往他的方向一潑。
他直覺地一歪肩膀,靈敏地閃過,酒液如箭矢,直接飛向莊曉夢。
中!
莊曉夢凍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垂落視線,望向衣襟上慢慢渲染開的粉橙色。
對自己造成的災難,壞脾氣的美人毫無反悔之意,馬上又端起一杯水,再次往男友身上潑去。這一回,他沒有躲,乖乖任女友泄恨。
美人滿意地冷笑,高傲地抬起下頷,踩著細跟高跟鞋,縴腰款擺地離去。
墨未濃摘下沾上水珠的眼鏡,拿出眼鏡布慢條斯理地擦拭干淨,掛回眼鏡,將半濕的發綹撥整齊,才轉向依然呆站在原地的莊曉夢。
「真的很抱歉,小姐,讓妳遭受無妄之災。」嘴上是在道歉,表情卻讓人感覺不到什麼誠意。
莊曉夢磨牙。「這件洋裝是我新買的。」而且是為了哀悼自己的生日,狠下心刷卡買的名牌──將近一個月的伙食費啊!
「不好意思。」墨未濃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站起身,將一袋東西遞給她。「為了表達我的歉意,這個送妳。」
「這什麼?」莊曉夢瞪視粉女敕精致的紙袋,上頭印著鮮艷的FENDILogo。
「一件小禮服,本來打算送給我女朋友的。」
「你把要給女朋友的禮物轉送給我?!」莊曉夢受不了地提高聲調。這男人到底有沒有神經啊?
「算是賠禮吧,抱歉弄髒了妳的衣服,妳看起來跟她的身材差不多,應該穿得下。」
就算穿得下又如何?她為什麼要接受他買給別的女人的禮物?
「不用了!」她將紙袋退還給他。
他卻不肯接。「難道妳打算穿這樣四處晃嗎?」淡淡幽幽的眸光落定莊曉夢胸前。
她呼吸一促,感覺到那兩道眼神隱隱約約藏著的嘲弄意味,霎時又氣又惱。
「去把衣服換上吧。如果尺寸不合,我馬上拿去換。」見她窘得臉頰暈紅,他似乎頗覺好玩,多看她兩眼。
看什麼看啊?這人真討厭!
莊曉夢氣得牙癢癢,卻也明白這人說的對,與其繼續穿這件五顏六色的洋裝出糗,不如識相點換衣服。
她橫他一眼,捧起紙袋遮在胸前,往化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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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曉夢呆瞪著鏡中的自己。
那個男人的眼光挺準,他女朋友的身材果然跟她差不多,白色的FENDI小禮服完美地勾勒出她胴體的曲線,荷葉邊的裙襬在她小腿際晃著溫柔的波浪。
他唯一看走眼的,大概只有她的胸部。莊曉夢低下頭,諷刺地打量自己看來彷佛波濤洶涌的胸前──幸好她今天為了配合新洋裝,特地穿了魔術,否則可能沒辦法撐起這件優雅的小禮服。
她挑剔地審視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確定無一處不合身。
好了,可以出去了!
她告訴自己,可是雙腿卻像灌進了水泥漿,凝固在花岡岩磁磚地面。
她走不出去。
不是因為衣服不合身,更不是因為衣服難看,而是太過合身,又太過好看了!
蕾絲領,高腰,不對稱的荷葉裙邊,這件小禮服融合了本季最流行的元素,一種屬于維多利亞時代夸張又雅致的夢幻。
雖然她愛作白日夢,卻很明白這樣女人味到極點的風格完全不符合她平日的調調。
涼涼的、美妙的絲料觸感,喚醒了她肌膚上一顆顆疙瘩,她顫栗著,臉頰像著了火。
不行,她不能出去,穿這樣太不像她了。
穿成這樣,她說不定連走路都像鴨子一樣不自在,別人會怎麼笑她呢……可惡!她到底在畏縮什麼啊?莊曉夢神智一凜,不滿地對鏡中的自己作勢揮揮拳頭。
她都二十九歲了,差一歲就三十了,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女生,還怕什麼別人的眼光?
別人要看就讓他們看吧,要笑就笑,她才不在乎呢!
她深吸一口氣,走出去。
她鼓起勇氣,假裝沒注意到沿路無數道咄咄的視線,回到座位上。墨未濃彷佛已等得不耐煩,索性打開手提電腦工作。
他專心地在鍵盤上敲打,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出現。
她尷尬,一時之間進退維谷,幾秒後,她咳兩聲。
沒反應。
可惡!莊曉夢暗暗咬牙,又咳兩聲。
這回他總算听見了,抬起頭,清俊的眸光鎖定她。
她尷尬地由他打量自己,不知是否她的錯覺,他原本淡漠的眼神似乎漸漸點亮了一絲興味。
「合身吧?」
「嗯,還可以。」她不情願地點頭。
「喜歡嗎?」
她沒回答。
「妳穿這樣很漂亮。」他不吝惜地贊賞。
她怔住。
她沒听錯吧?這男人贊她漂亮?莊曉夢不信地眨眨眼,初次認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穿一身黑西裝,銀色襯衫,領帶松松地垂在胸前,衣扣最上一顆打開,微露出古銅色的胸膛,頭發梳得很整齊,俊挺的鼻梁上掛著副很書卷氣的眼鏡。
他的五官端方,有稜有角,緊抿的嘴角像幾百年難得微笑似的,眼神跟表情都很冷,卻不嚇人,反而蘊著一股讓人想一探究竟的氣韻。
這男人長得……挺帥的。
很俊,很有氣質,盯著人看的眼是一對墨黑的磁石,能輕易攪亂一個女人的心域磁場……
糟糕!她是怎麼了?心跳得好快。
莊曉夢僵著臉,近乎恐慌地听著正在耳邊演奏搖賓樂的心音,咚、咚、咚、咚,好強的節奏,是浩室舞曲嗎?
「沒問題的話我先走了。」墨未濃收拾電腦,放回黑色手提包,站起身。「再見。」
再見,他跟她說再見。
莊曉夢茫然點頭,茫然注視著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他沒問她的名字,也沒費事交換彼此的名片,對他而言,她只是漫漫人生一個不起眼的過客,他毫無興趣。
他對她沒興趣。
莊曉夢收回視線,失神地坐回沙發椅上,捧起酒杯,一口氣喝干杯中物。
胸口那沈甸甸的東西是什麼?她不想去分析,就算不分析也知道。
她對自己搖搖頭,嘲諷一笑。
「怎麼啦?一個人在這里笑什麼?」帶笑的嗓音。
莊曉夢抬頭,很高興兩個好姊妹總算來了,表面上卻不給好臉色。
「妳們還好意思笑?都幾點了,現在才來!」
兩個遲到的女人交換一眼,都很抱歉。
「好嘛好嘛,別生氣。我們買了蛋糕來,是妳最愛吃的水果抹茶蛋糕喔。」童羽裳坐到莊曉夢身邊,整個人膩在她懷里,甜著嗓音發動撒嬌攻勢。「不要生氣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