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女子,要懂得時時發明能使自己振作起來的魔法。
水聲嘩啦啦地在浴室里沖響,她回到臥房,打開衣櫃取出飯店準備的白色浴袍,正在行李箱內翻找內衣褲時,門鈴叮咚響起。
這麼晚了會是誰?她合上行李蓋,前去應門,透過貓眼看到的是墨未濃蒼白的臉孔。
他來做什麼?
莊曉夢呼吸停止,直覺想裝作不在房里不開門,但一轉念,還是轉開鎖,拉開門扉。
「有什麼事嗎?墨經理。」
墨未濃沒戴眼鏡,黑瞳比平常顯得更深邃,卻也更疲倦。他揉揉太陽穴。「妳在生氣嗎?」
「生氣?」她愕然。他特地按她門鈴問這個?「沒有啊。」
「那妳怎麼酒沒喝完就跑走了?」
「……因為我想睡了。」
「喔。」他應了聲,好像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怔怔看著她的模樣竟彷佛是個犯了錯的孩子,顯出幾分無助。
她的心又不爭氣地亂了。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他怎麼可能無助?一定是她看錯了。
「還有事嗎?」她故意用很冷淡的口氣問。
他愣了下。「對了,妳有沒有藥?」
「藥?」
「我頭痛。」
頭痛?怪不得他臉色這麼難看,該不會病了吧?
「你等等,我去拿給你。」她旋身回房,在行李箱里翻出一盒普拿疼,想拿給他,卻發現他不知何時跟進房里了。
而且,還厚顏無恥地倒在她床上。
「喂,你──」
「給我藥。」他閉著眼,朝她伸出手。
她無奈地瞥他一眼,倒了杯溫開水,坐上床沿,他半坐起身子,吞了一顆藥,喝了水,再次倒落。
「喂,你該不會要睡在這里吧?」她輕輕推他。
他沒張開眼,氣息急促。「借我躺一會兒。」
她蹙眉,心念一動,嘗試地探上他額頭,燙進手里的溫度駭她一跳。
「你發燒了!」她驚叫。
「好像是。」他朦朧應道。
「怎麼不早說?發燒還去喝酒?」她氣他不知保重自己,替他月兌下皮鞋,推他身子,安頓他在床上躺好,替他拉上被子。
這回,他倒是睜開眼了,怔怔地看著她的舉動。
「沒關系,你睡吧。」她溫柔地微笑。「這里沙發夠長,我可以睡那里。」
「莊曉夢,妳──」
「別唆了,快睡覺。」她強悍地下令,從衣櫃里又抱出一床毯子,蓋在他身上。
「好熱。」他模糊地抱怨。
「熱才好,就是要讓你出汗,等你把體內的熱度都逼出來,我再做冰袋讓你退燒。」
「妳好像很有經驗。」
「一個人住久了,這種小病總是要懂得對付。」她拉攏毯子,將他整個人密密實實地裹住。「好了,你快睡吧。」
他望著她,深深地,懾人地望著,像要望進她心靈最深處,然後,他像是倦了,無力地垂落眼睫。
終于閉上眼楮了。
莊曉夢吐了一口長氣,僵硬的身子也放松。
他再繼續用那種眼神看她,恐怕連她也要跟著發燒了。
她悄悄嘆息,氳上霧氣的眸迷蒙地凝視著他不安穩的睡容,一夜心神恍惚。
第五章
她照顧了他一夜。
棒天早晨,墨未濃從昏昏沉沉的夢中醒覺,坐起身子,覆在額上的冰袋跌落,他抓起冰袋,一時迷惘。
然後,他忽地憶起昨夜的一切,想起她是如何負氣離開酒吧,想起自己回房後心神不寧,頭又痛得不得了,于是來敲她房門。
她收留了他,喂他吃藥,將自己的床讓給他睡,還幫他做了冰袋。
墨未濃握著殘留著余涼的冰袋,目光在房內梭巡,很快地在靠近窗邊的沙發上逮到了她秀麗的形影。
她半躺在沙發上,打著盹,螓首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歪在椅背上,菱唇半張,一束柔發勾在耳後。
他看著,心弦一揪。
她怎麼會是這樣的睡姿?醒來後不肩頸酸疼才怪!
墨未濃蹙眉,翻身下床,悄然來到莊曉夢面前,本想抱她上床,卻又怕吵醒她,猶豫著,蹲下,眸光一下子跌在她臉上起不來。
她長得並不漂亮,他見過的美人多了,黃、白、黑,各色人種都有,交過幾任女朋友,都是亮眼的美女。
可她呢,五官說不上出色,又不懂得以化妝技巧突顯優點,淡淡的彩妝經過一夜折騰,早已殘落斑駁。
躺在這里的,只是一個平凡的素顏女子。
但他知道,那兩彎濃密的眉葦下,拱的是兩片變化多端的琉璃,當她生氣時,會映著瑰麗的火光,掠過起伏的山巒下,能采著一顆珊瑚果,笑的時候會開朗地剖開一道縫,閃耀著珍珠白。
珊瑚果、珍珠白……墨未濃厭惡地對自己皺眉頭。他這是在作詩嗎?怪不得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那個在國中教中文的母親一手帶大,他竟也偶爾懂得風花雪月了。
他不悅地瞪視莊曉夢無辜的睡顏。
這都怪她,她不該好心地照料他一夜,還委屈自己這樣睡在沙發上。
都怪她,只想著照顧他,卻忘了替自己也蓋上一條被子。
都怪她,對他太體貼,害他不知怎麼回報好。
都怪她,無意之間越過了上司和下屬之間的那條界線……
「嗯……」她低吟一聲,不知何時睜開了眼,迷蒙的眼瞅著他,意識未醒,渾像個不知自己睡過百年時光的睡美人。
「妳醒啦?」他粗著嗓音。
她愣了愣,好片刻,才乍然驚醒,慌亂地坐正身子。「現在幾點了?我睡多久了?」
「還不到七點。」他瞥了眼腕表。「妳回床上再多睡會兒。」
「不行,今天還要開會呢。」她急著跳起來。「你呢?燒退了嗎?好多了沒?」
「我好多了。」他身子往後退,下意識躲開她探向他額頭的那只手。
她一怔,眼底閃過一絲受傷。
「妳今天不用跟我去開會,在飯店里休息吧。」他交代,也不等她回話,徑自邁著大步離開。
留下她痴望著他背影,獨自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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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未濃在生什麼悶氣?
報告打到一半,莊曉夢實在無法專心,忍不住側過頭,透過半透明玻璃窗,窺視那個應該在辦公室里忙碌的男人。
從在她房里醒來的那天早晨開始,他就變得怪怪的,一個人去開會,把她丟在飯店里,後來又趕著搭機回台灣,在飛機上也自顧自看公文、打電腦,理都不理她。
雖然她很習慣他一工作起來就六親不認的鬼樣,但最近的他已經漸漸改變了,不是嗎?最近的他不會像初次見面時把她晾在一邊不理,常跟她討論工作上的事,听她的意見,她一直以為兩人的關系好多了,甚至可以稱得上半是朋友……怎麼他現在忽然又冷淡起來了?
他的冷淡,讓莊曉夢感覺很受傷,她要自己別在意,卻還是左思右想,誤了工作。
電腦螢幕上彈出一個MSN的對話框,是童羽裳。
她拿滑鼠一點。
══女人!妳真不夠義氣,發生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說?﹝附上一個怒火沖冠的魔鬼表情。﹞
══什麼事啊?
══別裝傻了!听說妳在LA跟小老板共度一夜?靜都告訴我了。
靜!莊曉夢嘆氣。什麼時候她也變得如此多嘴了?
══怎麼樣?有什麼進展?到幾壘了?﹝吐舌頭的表情。﹞
══就知道妳會亂想,所以才不跟妳說。﹝滿臉黑線的表情。﹞根本沒事啦,只是他發燒到我房里睡了一夜而已,我睡沙發。
══就這樣?妳沒騙我?
══干麼騙妳?
══什麼嘛,真無聊!害我以為有什麼精彩的內幕可以听呢。﹝一朵枯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