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風、花、水、火哪一族?」他追問,似有意試探她話中的真實性。
她一驚,沒料到這看來浪蕩、渾噩度日的皇子對千櫻國內的情勢並非一無所知,念頭一轉,更加小心應對起來。「是風氏。」
「如此說來,妳娘跟千櫻當今的攝政王風勁還是同宗?」
「嗯。不過血緣挺遠的,所以我們跟風城主一家並無往來。」她急急附加一句,很怕他會聯想她跟千櫻王室有淵源。
幸而羽帆並未做此聯想,只是沉著臉繼續問道︰「妳究竟為何逃家?」
「我……呃,我跟表哥情投意合,可表哥家境不好,爹爹不許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我們就約好了私奔。」
「私奔?」羽帆怪叫,眸刀責怪似地砍向她,「妳跟個男人約了要私奔?」
她剛紅了臉,尷尬地點頭,他磨牙,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極為不悅听到這樣的故事,連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從齒間迸出冷澀的嗓音--
「然後呢?你們在山上遇到賊人?」
「不是我們,是我。」她虛弱地面對他嚴厲的眼神,「爹爹派家丁來追我,我來不及跟表哥會合,就一路往山上逃,想先避避風頭再說,沒想到卻遇到了山賊,我自然死命抵抗,卻讓他給剌了一刀,他搶了我的東西就跑了,把我留在那兒,幸虧瑞大叔他們路過救了我。我受了傷,又不敢回家,只好跟著他們來到雪鄉。」一鼓作氣編完故事。
他不語,鷹隼般的銳眸垂斂著,看不出情緒,她提心吊膽地等他發落。
半晌,他終于抬起眸,「妳別想我會送妳回去。」一字一句如冰擲落。
「嗄?」她愣然眨眼。
「妳已經是我的人了!」他不容爭辯地宣稱,「我不會送妳回家,更不會把妳交給妳那個表哥,妳給我死了這條心吧!」
「哦。」她沒這麼奢望啊!
「說來妳那個表哥也真沒出息!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護不好,讓妳顛沛流離,吃了這麼多苦。」他不屑地冷嗤。
「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處境,怎能怪他?」
「當然該怪他!」她不解釋就罷,一解釋有如火上加油,他不禁咆哮︰「讓妳受了傷又一路奔波勞苦,不怪他怪誰?」
「可是……」
「都到這時候了妳還要為他說話!妳就這麼喜歡他嗎?」他氣急敗壞。
「嗄?我……」
「不許再想他!」猿臂攫住她縴細的肩,「我警告妳,從今以後,不許再有一時片刻想著那沒出息的男人!」
「表哥他很聰明的,又有才氣,絕不是沒出息的男人。」雲霓直覺地辯解。
千櫻國的百姓都對風勁仰慕極了,民間還編了歌曲傳唱,稱許他是個勤政愛民的攝政王。
「妳、妳還想著他!還為他說話!」星眸噴出烈火。
「我只是不想你誤解他,他真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就算是誤會,她也不希望別人錯認風表哥是只軟腳蝦。
「妳就非要這麼跟我作對不可嗎?」他用力握拳,指節喀啦喀啦作響,有股將整張桌案一劈兩半的沖動。
「我沒有啊,我只是想跟你解釋清楚……」她驀地一頓,啞然。
她在做什麼?竟為了自己編的故事,跟他爭辯起表哥的好壞?故事里的表哥又不是真的,她何必如此介懷?她搖搖頭,忽然覺得自己可笑,麗顏軟化下來,「你別生氣,我答應你不再說就是了。」
「哼!」他氣未消,神情仍是陰郁。
「別生氣了嘛。」她不知不覺撒起嬌,「我肚子餓了,我們吃飯好不好?」
他白她一眼,這才悶悶地端起飯碗。
這麼一個大男人,脾氣竟還有些像孩子呢!她又奇怪又好笑,櫻唇偷偷一抿,柔聲道︰「對了,我要感謝你這兩天這麼照料我,還有啊,你答應讓東方傲公子去醫治瑞大叔他們,又買藥材給他們熬來喝,真的很謝謝你。」
「我既答應了妳,自然會做到,妳毋須多謝我。」他頓了頓,眼神忽然變得意味深刻,「何況,妳也幫了我。」
「嗄?」她先是一愣,繼而領悟到他是指她在夜里與他相擁入眠,助他抵御寒氣的事。
那夜之後,他食髓知味,連續兩晚都堅持與她同床共寢,半果著與她相擁,汲取來自她身上的溫暖。雖說他只是抱著她,什麼都沒做,可她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羞澀,粉頰染開了紅霞。
「你不必……你也不必道謝,是我自己想幫你。」她輕喘著氣回道,趕忙低下頭扒飯。
不過話說回來,為何他會染上此種夜半發惡寒的怪疾呢?她一面吃飯,一面躊躇著想問,卻又怕惹惱他。
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念頭,俊唇一抿,直接以冰厲的眼神逐回她的好奇,「閉嘴,乖乖吃飯!」
「是~~」她好無奈地拉長語音。
第四章
棒天,一行人在皚皚白雪中上路。
積雪雖未融,但偷懶的冬陽倒已露出臉來,閑閑地照拂這白雪琉璃的清淨大地。
搖搖晃晃的馬車里,雲霓伏在窗邊,掀起簾幔,窺望窗外風景,拉車的駿馬嘶鳴一聲,撼動樹梢一團綿雪紛紛顫落,跌入雲霓掌心。
她凝睇著那逐漸在掌心里消融的冰雪,忽然想起每年到了冬天,她總會和花信、火影兩個好友一起打雪仗,年年如此,從不例外。
而今年冬天,他們三人卻是各分東西,下落未卜。不知他們倆現下可安好否?會不會永無再見之期了?不!雲霓震顫地搖頭,強迫自己拉回不祥的思緒。花信答應過她的,他們三人一定會再相見,一定能的。
她要有信心,千萬不可自行泄了氣,絕對不可以……
「妳在想什麼?」與她同車的雪色見她臉色凝重,好奇問道。
「啊……」她定定神,回迎一對完全說不上友善的瞳眸,「我在想……不知我們何時會到邊城?」
「羽櫻城嗎?不必急,約莫今晚就能進城了吧。」
「那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听說能見到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呢!丙真如此嗎?」雲霓好奇地問。
此次她私自出游,原就打算到羽櫻城一訪,據說這座鄰近千櫻的邊城三面環山,一面臨海,地勢雖險,卻風景秀麗,也是這孤懸于海上的島嶼往來西方大陸的門戶。
「妳沒見過海?」
這海島上三個國家,羽竹、千櫻和雪鄉,領土雖廣狹有別,但共通之處便是都臨著海,生活在島上的百姓,卻沒見過汪洋,見識也未免太淺。
「我確實沒見過。」看出雪色的鄙夷,雲霓也不以為意,大方坦承,「我家里管得嚴,我很少有機會出游。」
「是嗎?我還以為雪鄉國的女子都跟男子一樣勇悍呢!妳們不都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嗎?」
「我不是雪鄉人民,我來自千櫻。」雲霓坦白道,「我想妳遲早也會听說,我就直接跟妳坦白吧!」
「所以妳跟那些雪鄉難民並不是一伙的?」雪色瞇起眼。
「嗯。」
「那妳是?」
「我逃家出來的。」
「逃家?!」雪色拉高聲調,愕然。
「嗯,我本來約好了和表哥私奔,沒想到跟他離散了。」雲霓索性一次說明白。
「私奔?!」雪色更駭然了,不可思議地瞠視雲霓。
這異國姑娘怎麼回事?竟大大方方將此等羞人之事掛在嘴邊!瞧她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態,簡直視姑娘家的閨譽為無物。
「怪不得妳會大方賣身殿下為奴,原來如此。」雪色冷冷評論。
「嗄?」雲霓不解。
「反正妳的名節早毀了,也不在乎再毀一次。」雪色不懷好意地瞅她,「妳說不定早就與妳表哥不干不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