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羽帆點頭。
齊威忙命家僕們扛行李,命府邸總管帶路,安排羽帆和東方傲在面海的西廂住下,隨從武士只留幾名同住西廂,其他人仕在較偏遠的的廂房。
「殿下的侍女們也要一同住這間房嗎?」總管問道。
「把雨兒帶來。」羽帆指示道,「其他人隨你安排吧。」
「是。」
總管退下,羽帆推開窗屝,眺望遠方蒼黯的海平線,海濤聲在夜色里傳來,听來格外令人心曠神怡。
「那就是海潮聲嗎?」一道清脆嬌嗓在他身後揚起,蘊著雀躍。
他方寸一動,回過頭。「是啊。」
「真是海潮?」雲霓興奮不已,秀影翩然如蝶,飛撲而來,撐著窗欞,她俯身往外看,遠處卻是一片幽蒙。她看不清海,卻確實听見了幽幽翻滾的浪濤拍岸聲。
雙手屆在耳蝸前,她細細聆听,良久,櫻唇一吐,逸出甜蜜的嘆息。
「我第一次听海潮,原來如此動听。」她瞇著眼,好生享受。
他震顫地望著她。
「怎麼啦?」她察覺他異樣的眼神,丁香舌俏皮一吐,「是不是我太少見多怪了?」
他忙別過頭,一聲不吭,胸膛里卻是猛烈跳動。他是怎麼了?他竟有些不敢看她嬌麗的容顏,女人他見多了,更不乏傾國絕色,但要不是端莊的大家閨秀,便是扭捏的小家碧玉,如她這般清靈可喜的,卻是生平僅見。
他發現自己不知該如何回應那生動的表情,靈動的眼波。
他咳了咳,掩飾自己的不安,「只不過是海嘛。」語氣有意粗魯,「值得那麼大驚小敝嗎?」
「人家第一次看海嘛。」她拋給他一記不服氣的眼神,嬌嬌地為自己辯駁,想了想,又噗哧一笑,「不過也難怪你們會笑我啦。海的兒女竟沒看過海,的確不可思議呢。」
「妳爹爹從前都把妳關在屋里,不讓妳出門嗎?」羽帆一愣。
「我爹爹?」雲霓稍稍一愣。她父王早在多年前便去世了,現下能管束她的,唯有那個嚴厲的風表哥,但她自然不能說實話,「我從前……確是很少出門,爹爹怕我危險,不許我四處亂走。」
「他是對的。」羽帆點頭附和,「一個姑娘家本就不應該拋頭露面。」
「那是你們羽竹人的想法,我們千櫻可沒這樣的規矩。」雲霓皺了皺鼻尖,反駁道,「我們千櫻連王位都能由公主來繼承了,何況讓一個女子外出行走?」
這倒是。羽帆劍眉一揚。千櫻王室的傳承確實與眾不同,在羽竹,三宮六妃想的都還是怎樣生出皇子,誰也不希望辛苦懷胎九月,只弄來一片沒用的殘瓦。
只不過就算生出皇子又如何?不是嫡長子,想當上太子仍是難上加難。
他那親生的娘也是因此成郁,纏綿病榻。念及此,俊唇冷峭一抿。
「你好似不太開心的樣子?」雲霓敏感地瞧出他不愉的臉色。
「沒事。」他袍袖一拂,轉開話題,「齊將軍等會兒會設下接風宴,妳和我一道出席吧。」
「我?」她訝異。
「怎麼?有疑問?」他橫她一眼。
「貴國將軍大人為你這個二皇子接風洗塵,關我什麼事?不必帶我赴宴吧?」
「妳、妳、妳……正如妳說的,我好歹也是個皇子,妳這樣你呀、我的,成何體統?」他板起臉斥她。
又生氣了。雲霓輕輕嘆息,「是!小的僭越了,請殿下原諒。」她畢恭畢敬地改稱謂。
只是他听了,卻更不高興,劍眉揪攏。「妳故意氣我嗎?」
「嗄?」她無辜地眨眨眼,「小的哪里冒犯殿下了?」
尋什麼小的、大的!」他肝火上升,「妳有意諷刺嗎?」
抱敬不成,不恭敬也不成,他到底想要她怎樣?
雲霓好無奈,「敢問殿下,我該如何是好?難道您要我自稱一聲奴家嗎?」
他瞠瞪她,她鎮靜地迎視他,啟唇輕聲道︰「我不喜歡這麼稱呼自己,不過若是殿下堅持,我會照做。」
他驀地語窒,胸窩沉悶。「罷了罷了!」懊惱地一揮手。「妳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隨便妳。」簡直莫名其妙!他竟拿這麼一個丫頭毫無辦法。羽帆暗暗氣惱。
雲霓靜靜瞅著他那忽青忽白、陰晴不定的臉色,櫻唇淺抿,微微地笑了。
「我可以不赴宴嗎?」她柔聲問道。
「妳說什麼?」他不敢相信她又想違抗他的命令。
「我不想去。」
「為什麼?」他氣得磨牙。
「官家貴冑的夜宴,我一個女奴跟去做什麼呢?徒惹他人閑話罷了。」
「我要妳跟著妳就去!誰敢說什麼閑話?」
「我不想去。」她還足這麼一句,睇著他的瞳眸清清朗朗,宛如水晶通透。
懊死的女人!竟該死地挑戰他的耐性!她一點也不畏懼他嗎?
羽帆怒極,幾乎當場想掐住那修長柔細的玉頸,折斷她身上大膽的傲氣。可不知怎地,當他銳氣的眸對上她水晶似的眼,他發現自己的胸口,不可抑制地顫動了。
俊頰因此淡淡地發熱。他驀地收回視線,賭氣似地撂話--
「那妳就給我在這屋里乖乖待著,不許外出一步!」
羽帆命她留在廂房里,不許她踏出房門。
身為他的女奴,雲霓明白,自己對他的話,除了遵從?還是只能遵從。
但她從來就不是那種乖乖听令的好姑娘?從前在千櫻王宮里,她的活潑調皮便總是讓一干宮女、隨從大傷腦筋,連她那個總是氣定神閑的攝政王表哥,偶爾也會對她感到頭疼。
「只是到院子里走走,應該沒什麼吧?」雲霓自言自語,「大不了在他回房前我搶先一步趕回來就是了。」無人看管,她大著膽子,提著燈籠,悄悄推開門扉。
冬夜寒風襲來,她身子一顫,連忙拉緊披風領口,躡手躡腳地,她穿過一道回廊,走過卵石砌成的小徑,來到西廂院落里一座紅色涼亭。
亭前,立著塊石碑,刻著島上三國通用的文字。
「听潮亭。」雲霓低聲念出碑上飛揚跋扈的字跡,微微一笑。
她拾級進了亭子,擱下燈籠,站上白石雕成的座椅,極目眺望。
月牙兒,俏皮地從一片濃濃的烏雲後探出眉眼,月華溫柔地灑落海面,隱隱約約可見波光粼粼。
是真的見著了,還是幻想?雲霓也弄不清,只是憑著事柱,踮高腳尖,想看得更寬更遠。
花信說過,總有一日他定要從羽櫻出港,到那遙遠的西方大陸見識一番,火影也說,若能征服海上驚濤駭浪,才不負千櫻第一武士之號。
而她自然也曾想過,某天或許也能掙月兌身為公主的束縛與責任,自由自在地游歷四方,只是她再如何想,也料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這樣的身分踏上異國的土地,來到這向往已久的海港。
念及此,雲霓澀澀苦笑,收回目光,坐下,靠著亭柱合眼,靜靜听海潮聲。
月影橫科,柔輝瓖在墨黑秀發的發綠,在每一次夜風吹來時,揚起漫天金粉,雲霓斂著眸,恍惚地作夢,夢里,她見著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名好友,也見到了她曾經深深迷戀的風表哥。
他發現她遭遇危險了嗎?他是否會派人來尋她,帶她回宮?
或者,這一切正是他密謀的,他寧願永遠不要再見到她?
是這樣嗎?雲霓發了個冷顫,微微不安地扭動,然後,另一個人忽地闖進她夢里。陰郁的臉,蒼黯的眸--是羽帆。
那陰陽怪氣的男人啊,他似乎總是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