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心暗許 第2頁

「難道陛下就不怕我竊取王位嗎?」

「你有這種野心嗎?」雲颯不答反問。

風勁不語,眼色復雜。

「朕知道你有。」雲颯若無其事地微笑,「只是朕想賭一賭。朕會讓信兒與影兒跟在霓兒身邊,那兩個孩子雖年未弱冠,行事也未及你犀利,但一個聰敏機智,一個武功高強,有他們協助霓兒,再加上花、火兩家的勢力,未必斗不過你。」

這老狐狸啊!不愧是一國之君。

風勁似笑非笑地抿唇,對雲颯的話語不置可否。

「再者,比起另一個對這王位虎視眈眈的人,朕倒寧願是由你來坐這王座,起碼你會為千櫻的百姓著想,認真治理這個國家。而那人,若是千櫻落入他手里,恐怕這國家會不得善終。」

連那人的野心他都察覺到了嗎?風勁心底暗嘆,表面卻不動聲色,「敢問陛下說的那人是誰?」

「還需要我點明嗎?」雲颯一雙利眼熠熠生光。

風勁淡淡撇唇,四道眸光交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個國家,就交給你了。」雲颯意味深長地伸出手。

風勁遲疑片刻,卻沒有拒絕,緊緊握住他的手。

兩雙交迭的手,象征一個以生命來守護的約定。

第一章

他們說她叫雲霓。

從昏迷中醒來後,她見到了三個人──一個是溫柔風趣的才子,一個是沉默寡言的武士,再加上一個文雅體貼的女大夫,這組合,好生怪異。而最怪異的,是他們居然告訴她,她是千櫻國的公主,王室的唯一繼承人,未來的女王。

她居然……是個公主。

少女坐在檜木浴桶里,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己一雙微微粗糙的手。這雙手的手背上有不少細微割傷,掌心也並非完全地柔軟,中指指節處,甚至有一顆粗繭。

雖然微小到幾乎認不得,卻還是顆粗繭。

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手上會長出繭來嗎?

她不相信。可他們卻說這不奇怪,雲霓從小修習劍術,又愛跟著男孩們騎馬射箭,雙手自然不像一般貴族千金那般嬌女敕。

好吧,也許公主因為好玩,雙手確實粗了些,但她背上那顏色淺淡的痕跡呢?紫姑娘替她看過後,說那應該是多年以前留下來的鞭痕──高高在上的公主,會遭受這樣的毒打嗎?

她問花信,那個飽讀詩書的翩翩公子支吾其詞;問火影,那個劍術高明的第一武士裝聾作啞。

這兩人,一文一武,從小陪著雲霓長大,自稱是公主最好的朋友,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她想,或許她並不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公主。

可他們卻堅持她是。他們說,她擁有和公主一模一樣的容貌,穿著打扮也和公主失蹤前一般,她只是因為在躲避刺客追殺時,不慎跌落了溪澗,撞傷了後腦,所以才會一時失去了記憶。

是的,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昏迷醒來後,她的記憶成了一張白紙,她不記得自己是個公主,不記得自己跟著文武兩騎士偷溜出王城,不記得自己在羽竹國邊境遭遇刺客,更不記得自己為何會跌落山澗。

她不記得自己是個公主,或者該說,她不認為自己是個公主,她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人──海珊瑚。

不知為何,一片空白的記憶里朦朦朧朧晃動著個人影,這人影慢慢俯近她耳畔,詭異地低語──

「海珊瑚,妳是珊瑚,海珊瑚。」彷佛催眠似的,一遍又一遍喚著她。

她是海珊瑚!他們都弄錯了,她應該是海珊瑚!

少女心神一震,忽地從浴桶里站起身,姣好的胴體在水氣氤氳中更顯柔媚窈窕,怕是哪個男人看了,都禁不住心旌動搖吧。

「洗好了嗎?」屏風外,揚起一道溫婉聲嗓。

少女沒回答,意識還處于幽幽渺渺的迷霧中。

「公主?」那聲音再度揚起。

「公主?」少女怔怔咀嚼這稱謂,「不,我不是公主,我是……海珊瑚,海珊瑚!」她忽然驚喊。

這聲驚喊,似乎駭著了屏風外的女子,沉默半晌才啟唇,「妳沒事吧?公主。」

「別叫我公主。」她要求,「叫我海珊瑚。」

「可是──」

「求求妳,紫姑娘!」她急促地說。

不知怎地,她有股迫切的渴望,希冀能有個人喊她這個名字,雖然她其實並不確定這究竟是否為自己的真名,但她不想成為另一個人,她不想成為替代品!

「求求妳,紫姑娘,我求妳!我真的不是……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個──」她啞然住口。她是誰?她根本不知曉啊!

「好吧,我答應妳,不過只限于我們私下相處時。」紫姑娘附加但書。

「嗯,謝謝妳。」這樣就夠了。只要有個人願意喚她的名,她便不怕永遠找不回自己。

「這是花信特地為妳買來的新衣裳。」紫姑娘溫聲道,跟著,一襲粉色衣袍掛上屏風。「妳穿上吧。」

「花信買的?」她愣然,踏出浴桶,拿起掛在屏風上的布巾,先拭干了身上的水漬,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新買的衣衫,慎重地穿上。

這衣衫,質料柔軟,貼附在肌膚上的觸感,舒服得教她忍不住輕聲嘆息。

她以前真穿過質料如此上乘的衣衫嗎?

瞧這飄逸的衣袖,手一抬,便翩然旋舞,恍如蝴蝶展翅。好美啊!海珊瑚旋轉一圈,欣賞自己蝶袖翩翩的姿態,櫻粉的唇畔淺淺漾開笑痕。

她正微笑的時候,房門傳來幾聲輕叩,紫姑娘前去應門。

「雲霓在嗎?」是花信溫文的聲嗓。

「她正在更衣。」紫姑娘回答。

「更衣?」花信微微揚高聲調,似乎頗覺尷尬。

「是啊,你先在外頭等一等吧。」

門扉咿呀地關上,紫姑娘推著花信步出客棧房間,在外頭低聲細語。

他們說些什麼?海珊瑚從屏風後走出來,透過紙窗,沉思地望著窗外輕輕晃動的兩道人影。他們在談論她嗎?

花信是否在跟紫姑娘抱怨她?因為她失去了記憶,連帶也忘了從前所學的一切,她記不得任何一首詩詞曲賦,甚至連字跡也歪歪扭扭,丑陋不堪。

火影初見她字跡時,憤然咆哮一聲,奪門而出;花信雖力持冷靜,這幾天還十足耐心地教她讀書寫字,但她仍從他不經意的表情中察覺出他的失望。她知道,在他眼底,她的聰明才氣遠遠及不上從前的雲霓。

若是從前的雲霓,那些掌故毋需他解釋,她定能懂得;若是從前的雲霓,肯定能寫上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

他一定很失望吧?可他雖然失望,卻從來不說,反倒經常安慰郁悶挫折的她,說她只是因為失憶才表現得如此失常。

他認為是失憶造成她的駑鈍,他從不懷疑她可能並非公主。

他為何從不懷疑她的身分呢?是否因為他喜歡雲霓?

念及此,海珊瑚拈起衣袖一角,拿兩排細白貝齒輕輕咬著。

或許她失去了記憶,腦子變得遲鈍,可某方面的知覺似乎還是很靈敏,她能感覺出花信對雲霓的心意,也感覺到紫姑娘因此頗為傷心。紫姑娘暗戀花信,花信卻鐘情雲霓──真有趣。這復雜的情感關系,真真有趣呵!

她淡淡勾唇,忽地推開房門,驚擾一對在花前月下絮語的男女。

「你是來教我讀書的吧?花信。」她仰起嬌顏,笑容甜美得近乎詭譎。「我準備好了哦。」

花信告訴她,目前千櫻國是由雲霓的表哥風勁攝政,而他懷疑那場行刺正是由那位野心勃勃的攝政王所主導,為了保護她,也為了讓她半年後能順利登基,她絕不能讓其他人發現她失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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