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心暗許 第27頁

這般的冷漠,終于擊垮了母親最後一絲生存意志,抵達風城後數日便香消玉殞。

他的母親死了,他的父親只念著如何報復另一個女子,只把他當成一枚報復的棋子。

他,好恨好恨,恨透了這世間情愛糾葛,恨透了這荒謬無倫的一切!

他很孤單,夜夜如無主游魂般徘徊,如月當空,灑落的只是渺茫無邊的寂寞。

直到那天,他偶遇一個無家可歸的男孩,那孩子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與他同病相憐,一般的寂寞。

那男孩與他氣味相投,一見如故,之後在他的引薦下,與他一起拜入風城最富盛名的武士門下習武。

男孩的聰明才智不及他,對武功劍術的領悟力卻是遠遠勝于他,不過數年,男孩便練就了一身好劍法,被父親提拔為他的貼身護衛。

那男孩,就是海浪……

風勁澀澀睜開眼。

餅往的記憶,早已如向晚暮色般蒙朧,唯有在夢境中,才顯得格外清晰。

他翻身下床,隨手披上睡袍,憑窗而立。

有多久不曾想起小時候了?有多久不曾如此心神不寧?

是否因為與父親攤牌的時候近了,所以他才會這般焦躁不安?他怕嗎?怕自己終究擋不住案親的復仇,護不了千櫻?

「風勁,你敢對我立誓嗎?你做這一切真的都是為了千櫻好?」水月在與火影前去邊城前,曾如是問他。

「妳守住邊城,我就能守住王城。」他對她許諾,「我不會讓任何人染指王座,妳也不許雪鄉毀約,出爾反爾進犯我國。只要我們能成功挑起雪鄉和羽竹的戰爭,千櫻一定會從此強盛起來。」

雖然並非完全有把握,水月仍是選擇相信他。

這義無反顧的信任,是他一直強迫她給的,可真正得到後,卻反而不確定起來。

他真的值得她信任嗎?他處心積慮謀畫了這一切,最終會不會反倒為千櫻招來亡國厄運?

他下的賭注,真能連本帶利討回嗎?

我願意同你一起賭。

甜蜜的應許在風勁腦海里響起,他忽地神志一凜,袍袖里的指尖微微發顫。

珊瑚啊!被父親培養來當成復仇工具的她,是真心決定跟隨他嗎?

我在風表哥眼底,算得上一枚將帥嗎?

竟然有人會因為身為棋子感到高興!只要他看重她,她不在乎自己是一枚棋子。

永遠永遠不要拋下我哦。

她這麼怕遭人厭棄嗎?是否多年來孤苦流離的生活,將她變成了一朵恐懼失根的浮萍,只盼著能抓住一點什麼?

若是有一天,他也必須拋下她……風勁咬住牙,不願深思這樣的可能性。他挺直背脊,緩緩吐納氣息,迫使自己淨空滿腔復雜情緒,恢復一貫的冷靜。

片刻,當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馬蹄疾響,跟著,一聲長長的嘶鳴劃破靜夜。

「啟稟攝政王,有人傳來密報。」

「拿進來。」他揚聲道。

「是。」內侍恭謹地呈上密函。

他挑破緘泥,迅速瀏覽,片刻,臉色一變。

雲霓回到王城了?!

怎麼可能?!

听聞海浪親自傳來的消息,海珊瑚震懾不已。

「你說她沒死?還進了王城?」

「不錯。」海浪沉重地頷首。

「怎麼會?她怎麼可能沒死?」她不敢相信,腦海一片空白。

「我也是偶然發現的。今日我听說雪鄉和羽竹的求親使節已經分別住進王城的迎賓館,畢竟是關于妳的婚姻大事,我想先去探探情況也好,沒料到卻在羽竹使節住的東廂庭院里瞥見了雲霓公主。」

「她真的還……活著?」海珊瑚臉色慘白,唇齒發顫。

雲霓不但沒死,還跟著羽竹使節一起進了王城,她必然是听說王宮里出了個冒名公主,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甚而尋求外援。

糟了!明日風勁將設宴款待兩國使節,到時若是雲霓忽然現身……

「不行!不能讓風勁見到她!」她驚慌地抓住海浪衣袖,「他會得知真相的,不能讓他們見面!」

「我知道,珊瑚,妳冷靜一點--」

「我怎能冷靜?如何冷靜?!」

雲霓已經進王城了啊,明天就將入宮,若是他們倆見了面,那她怎麼辦?風勁一定會馬上認出她是假冒的,他一定會震怒,氣她欺瞞他、耍弄他。

他會恨她,恨死她了,他會馬上將她踢到一旁,肯定不會再要她了!

「不成,我一定要阻止他們見面。」一念及此,她一顆心忽地冷硬起來,抬眸望向海浪,「帶我去見她,海浪,我要去見雲霓。」

「妳想做什麼?」海浪皺眉,「她現在和羽竹使節在一起,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否則恐怕會得罪羽竹,惹來爭戰。」

「我不管!我一定要見到她。」她狠狠瞪他,「你若不肯帶我去,我自己去。」

「珊瑚--」

「我要見她!」

她歇斯底里的反應駭住了海浪,他驚愕地注視著神情近似瘋狂的她。

「你帶不帶路?」明眸綻出陰森冷光。

他傻愣半晌,終于點頭,「好,我帶妳去。」

于是,在海浪的掩護下,海珊瑚喬裝打扮,偷溜出宮,來到迎賓館外。

迎賓館畢竟是使節居住的地方,戒備頗為森嚴,海浪擔心形跡敗露,決定孤身進去,綁架雲霓。

他吩咐海珊瑚悄悄躲在外頭林子里,等候他將人帶來。

月光皎潔,疏影橫斜,海珊瑚藏在樹後,一顆心幾欲跳出心房。

雲霓沒死。她一直以為自己殺死了她,沒料到她還活著。

她顫著心韻,想起當時她假扮成獵戶的妻子,以世上難得找到與自己容貌如此相仿之人為由,熱心地邀請雲霓用膳留宿,與她促膝長談。

雲霓並未透露自己正在逃亡,也未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分,她亦假裝不知,只熱情地招呼她。

她留雲霓住了兩晚,這兩夜,她無數次鼓起勇氣意欲行刺,卻總是在最後關頭縮回手。

她對自己生氣,恨自己懦弱無膽,一次次放過大好機會。

終于在第三晚,當她換上雲霓的衣裳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時,雲霓忽然醒來了,對她的舉動起了疑心。

她不得不采取行動,握起早就預備好的利刃,對著雲霓的胸口一刀插下,血花頓時飛濺,染上她的臉……

回憶至此,海珊瑚驀地驚恐,雙手正面前亂舞,倉皇地想揮開那不存在的奪魂血花。

別過來!別過來!閃到一邊去!

別纏著她……

她一聲低咽,癱軟地跪子,睜大一雙眼,卻什麼也瞧不見,唯有一片殘紅。

為何沒死?明明流了那麼多那麼多血啊!那淒艷的血,如晚霞夕照,一下子染紅了她的世界。

為伺還不死?為何還要回來與她爭奪風勁?

「……你是誰?綁架我意欲為何?!放開我!」雲霓清銳的聲嗓忽地闖進海珊瑚迷蒙的神志。

她身子一凜。

「我命令你放開我!听到沒有?」雲霓厲聲喝斥。

她「命令」海浪放開她?海珊瑚斂下眸,忽地低低笑了出來,笑聲破碎,斷斷續續,像風中搖搖欲墜的風鈴。

就連身陷險境,雲霓仍不改公主本色,如此莊重嚴厲的語氣,多適合一個王家女兒高貴的身分啊!

她就做不到,再如何用心模仿,還是學不來這等風度。

她站起身,從樹叢後走出來,清冷的眸光如箭矢破空,狠狠地射向雲霓。

雲霓見到她,頓時了悟,「是妳!」

「是我。」海珊瑚應道,以眼神示意海浪放開她。

雲霓得了自由,也不急著月兌逃,淡聲問道︰「妳近日在宮里假扮我,過得還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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