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跟屁蟲 第6頁

姚軒傻愣愣地看著他老王賣瓜。

姚立人輕聲一笑,蹲,揉了揉兒子的頭,「下次別再說要把你老爸趕出門了,你知道你剛才說那些話讓我有多傷心嗎?」他抬起手臂,比出個揮淚的動作,大裝可憐,不過也只裝了幾秒,他又笑嘻嘻地重新卷起松落的袖子。

「好啦,該干活。」

吃過晚餐後,見前妻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樣,兒子也一徑躲著他的視線,姚立人識相地自行閃回客房,整理他的行李。

這個晚上,他的妻與子,都受夠了,他應該給他們一點空間與時間,好好厘清情緒。

既然香染已經答應他暫時留下來,許多事情便不忙于一時解決,還是先收拾收拾他那箱千里迢迢、一路從美國提回台灣的行囊吧!

他打開行李箱,將里頭塞得一團亂的衣物一古腦兒取出來,拋上床,僅有的兩件襯衫皺得像菜干一樣,西裝長褲也慘不忍睹。

他嘆口氣,所以他討厭穿襯衫西裝褲啊,T恤牛仔褲多方便,不用老是洗洗燙燙,費神又費力。只是為了某些場合,這樣正式的服裝還是必要的,起碼不能讓兒子覺得他這個父親老是邋邋遢遢的吧?所以他還是決定把這兩件襯衫拿衣架掛好,打算有空時好好洗熨一番。

至于T恤、牛仔褲、毛衣、夾克,他全數折起來,收入抽屜里。

爸筆、日記本、PDA、隨身碟、MP3筆型隨身听、牙刷、鋼杯、電池、手電筒、簡易瓦斯爐……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從行李箱一一被翻出來,雖然塞進去時粗心大意,取出來後倒是歸類得整整齊齊,而且動作迅速利落。

這是多年來漂泊的生活養成的習慣,不論是將衣物收入行囊,或取出來,他已練就了在幾分鐘內打點妥一切的本領。

直到整個大行李箱都空了,他才拉開邊邊的拉煉,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方形木質相框,相框里,瓖著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多年前的他和于香染,兩人面對著鏡頭,甜蜜地笑,他懷里,還抱著個剛出世的小嬰兒。

好多年以前的相片了,那時候的他與她,都還好年輕。

他坐在地上,取出相框里著照片,怔怔地凝視著。六乘四大小的相片殘缺了一角,右下邊還染上淡淡的煙燻色,他眼神蒙地看著,拇指輕輕撫過那片煙燻處。

殘缺一角的相片,不知陪伴他度過多少漫漫長夜,在那寂靜又荒涼的黑暗里,他唯有看著這張相片,才能安心入睡,唯有看著這相片,他才能確信自己還活著,而這世上,還有他掛心的人。

他將照片重新放回相框,小心翼翼將相框放上床頭櫃,黝黑陽剛的臉孔,對著相片中的人綻出淡淡笑意。

門外傳來一陣細微聲響,他轉過頭,發現其中一個令他掛心的人正在房門口探頭探腦,好奇地注視他。

是姚軒,他的兒子。

他微微一笑,無聲地比了個邀請的手勢,姚軒卻像嚇了好大一跳,急急離開門邊,他大步追上,卻在走廊遇上了于香染,她冷冽地瞪他一眼,隨著兒子進入臥房。

他瞥了眼手上的運動型電子表,十點了。是兒子的上床時間到了嗎?如果可以,他真想到兒子床前給他一個晚安吻,但兒子的母親肯定不會同意。

他自嘲地撇撇嘴,虛掩上門,來到客廳,自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一面喝,一面倚著落地窗看月亮。

是他的錯覺嗎?還是台灣的月色真的比較溫暖?這麼安靜的、柔和的、教人全身精神放松的月色,讓他既驚奇又無法想象。

真的是太久沒回來了。

他默默喝啤酒,十分鐘後,于香染走出姚軒的臥房,也來到客廳,看見他倚在落地窗邊喝酒,她似乎嚇了一跳,嚴厲地瞟他一眼。

他笑開一張臉,「別老是用那種眼神看我嘛,香染。幸虧我這人命夠硬,否則不知道要被妳那樣的眼光殺死幾遍了!」

「你在干嘛?」她不理會他的玩笑。

「妳看到了,我在喝酒。」他舉高啤酒罐朝她一敬,「要不要跟我一起喝?」

「我從不在家里喝酒!」她冷聲拒絕,「你要是還有作為一個父親的自覺,最好也別在軒軒面前喝酒。」

「連喝酒也不成?」他驚訝,「軒軒的家教那麼嚴格?」

「那當然,他是我的兒子。」她驕傲地抬起下頷。

「也是我的。」他好整以暇地補充。

她不情願地白他一眼,彷佛很討厭听見他這麼說。

如果父子之間的關系也能以一紙協議書來作廢,她肯定一秒鐘也不浪費,立刻幫兒子擬草稿吧?他自嘲地扯扯嘴角。

「軒軒已經睡了嗎?」

「應該快了。」

「所以妳剛剛是講床邊故事給他听嗎?沒想到那個有著七歲臉孔、卻比十七歲還思想老成的孩子也要人講故事哄他入睡。」他微笑,「他都愛听些什麼樣的故事?」

「他不愛听故事,也不需要我哄他入睡。」于香染反駁,「他是個很獨立的孩子,我剛剛進房是拿新的英語CD給他。」

「英語CD?」姚立人覺得新奇地揚眉,「妳是說我的寶貝兒子才七歲,已經听得懂英文?」

「那當然。你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很多都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英文的嗎?」她撇嘴,嫌他少見多怪,「更何況軒軒讀的學校是雙語小學,有四分之一的課程是用英語教學。」

「四分之一上英語?」他搖晃著啤酒罐,深深凝望她,「看樣子妳的確花了許多心血栽培軒軒。」

「那當然。我怎麼能讓他輸在起跑線?」

「這麼小的孩子,就心急著上田徑場苞人賽跑,不覺得累嗎?」他低聲道。

她瞇起眼,「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抬眸望月,若有所思地道︰「七歲的孩子還是像七歲比較好。」

「你的意思是我給軒軒太多壓力嗎?」她尖銳地問,「你質疑我的教育方式?」

「妳誤會了,香染。」他垂下眼,星亮的眼眸回到她身上,「坦白說,我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質疑妳。」

「你是沒資格。」她繃著一張臉。

他忽地俯過身,細細看她,「妳老了,香染,瞧妳這里,都出現小細紋了。」他惡作劇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眼角。

她倒抽一口氣,急速躲開,怒火在心頭蔓延。竟敢說她老了?他是故意惹她生氣嗎?哪種男人會沒神經到這種地步?

她氣極,正想厲聲教訓他一頓時,他接下來的話卻教她頓時失了魂。

「可是還是很美……不,比以前更美了。」覆著粗繭的大手拂過她的臉,刺得她心頭發麻,「歲月在妳臉上留下了痕跡,也留下了難以形容的韻味,這張臉,還有這沉澱著滄桑卻還是透明漂亮的眼楮……妳簡直讓人六神無主,香染,沒有男人可以逃過妳現在的魅力。」他恍惚地補上一句,「尤其是我。」

她也同樣心神恍惚。他在說什麼?前一秒鐘他還嘲弄她老了,下一秒鐘,他又用一串如詩的言語贊得她如痴如醉。他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受他影響?

「你別踫我!」她憤慨地甩開他的手。這憤慨,一半是針對他,另一半卻是針對自己,她恨自己,還會為這個男人心旌動搖。「你什麼時候學會作詩了?姚立人,我從來不知道你會說出這種話。」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妳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就像我,也對現在的妳感到陌生,在我面前的女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于香染了吧?她有哪些地方變了?哪些地方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完全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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