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後來他到國外接受訓練,加入國際性的救難組織,正確地說,他現在是個救難員。」蒼白的唇噙著諷刺的弧度。
梁以聰深思地望著她,許久,才低聲道︰「所以妳昨天是因為擔心他,才會哭得那麼厲害了。」
她一震,臉色陰晴不定。
「看來妳還深愛著他。」梁以聰嘆息。
「我沒有!」她尖銳地反駁。
「如果不愛,不會為他哭得那麼傷心。」梁以聰幽幽道,「妳知道嗎?我好幾次都差點以為,妳要哭得斷氣了。」
「我才沒有!」她驚恐地從沙發上跳起身,「別那麼夸張!」
「我夸張嗎?」梁以聰苦澀地扯扯唇,走向于香染,輕輕按住她發顫的肩,「告訴我實話,香染。」
「什、什麼?」
「那個男人現在是不是住在妳那里?」他低頭看著她,「他跟妳還有妳兒子住在一起吧?」
「你、你怎麼知道?」于香染慌亂不已。
那麼,果然是真的了。梁以聰心一沉,「我猜的。也許妳自己沒發現,可是妳最近真的變了不少,比較活潑,比較樂于跟人交際,甚至還常常能撥出時間跟我約會。我想,妳跟我說最近幫妳兒子請了個家教,指的就是妳前夫吧!」
「他的確是……他是跟我們住在一起沒錯,不過你別誤會,他睡在客房,而且我只是因為他回台灣休假三個月,才暫時收留他的,因為軒軒……我兒子想多跟他爸爸相處……」倉皇解釋至此,于香染忽地一頓,想起昨晚兒子對她說的話,心房又是一陣疼痛。
「妳不必跟我解釋,香染,我相信你們現在是清清白白的,否則他也不可能任由妳出來跟我約會了。」梁以聰頓了頓,似在思索該用什麼樣的言語表達心情,「我只是在想,也許妳沒認清楚自己的感情。或許妳不肯對自己承認,但我想,妳還是愛著妳前夫的。」
「我說了我不愛他!早就不愛了!」于香染激動地否認,高亢的聲調與其說是想說服他,更像是想說服自己。
這強硬的否認不僅絲毫沒安慰梁以聰,反而令他一顆心更加低落。自從他認識她以來,何曾見過她情緒如此激動過?僅有的兩次,都是為了那個男人。
他望著她,深邃難懂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陌生女子,他不禁要想,也許自己從沒了解過她一分一毫。
他這樣的眼神震撼了于香染,她後退一步,有種遭人看透弱點的狼狽感。
「你、你弄錯了,以聰,我怎麼可能還愛著立人?我不可能……」
「弄錯的人,是妳吧?」他表情深沉地打斷她。
她驚怔當場。
第八章
于香染傻傻地坐在噴水池邊。
中午十二點多,辦公大樓外人來人往,上班族們盼望了一早上,終于捱到午餐時間,三三兩兩結伴找餐廳去,唯有她,孤單一人坐在水池邊發呆。
梁以聰不許她繼續待在公司,要她回家休息,她提著公文包走出辦公室,卻不知何去何從。
這麼多年來,她總是忙碌,不是忙工作,便是忙家務,還得時時為孩子的一切打算,即使是假日,也從不得閑,如今,平白得到一天休假,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拿出手機,期盼著哪個人會打給她,可今天不知怎地,她的客戶們竟也像全體跟著放假去了,整個早上她的手機不曾響過一回。
而那個昨夜被她趕走的男人,以及也跟著負氣離去的兒子,竟也不曾打過一通電話,她茫然、心痛,也忍不住憤慨。
就算軒軒因為跟她賭氣,不肯跟她聯絡就算了,他這個做父親的從她身邊帶走兒子,難道也不會打電話給她報個平安嗎?
他該不會……他不會從此一去不回了吧?天啊!于香染驀地站起身,掩住幾欲逸出唇間的尖叫。她為什麼一直沒想到,說不定他會借機帶著軒軒遠走高飛了呢?
他該不會從她身邊搶走兒子吧?天啊!天啊!一念及此,于香染頓時手足無措,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卻不知該怎麼辦。
姚立人甚至連手機都沒有,她根本不可能聯絡上他,以他過去的紀錄,他如果不交代一聲,誰也不可能得知他的行蹤,他很有可能……真的可能就此消失……
「妳怎麼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肚子餓了嗎?」半戲謔的聲嗓忽地在她身後揚起。
她猛然旋身。是姚立人!他站在她身後,穿著運動夾克與牛仔褲,依然是一副瀟灑不羈的打扮,他對著她笑,墨黑的眼中眸光閃爍。
「我幫妳帶便當來了哦。」他舉高一個大大的餐盒,獻寶似地說道,「五星級飯店的便當,呵呵,妳一定很想吃吧?」
他沒離開,他替她送來便當,他還在台灣……,強烈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于香染身子驀地一軟,微微搖晃。
姚立人趕忙攬住她肩頭,將柔軟的嬌軀護在懷里,「香染,妳還好吧?」
「軒軒呢?」她抬眸看他,嗓音發顫,「他人呢?」
「他去學校上課了。」
「他真的在學校?」
他挑眉,「不然妳以為他會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還以為……」她心慌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仰望著他的眸,凝漾淚霧。
姚立人目光一沉,嘴角嘲謔的笑意斂去,「妳以為我帶著他離開了。」他溫和地接口,「對吧?」
她沒回答,滑落頰畔的一顆清淚卻泄漏了她的心思。
他心一扯,小心翼翼扶著她在噴泉邊緣坐下,「我不會這麼做的,妳相信我,香染。我不是說過嗎?我只是帶著軒軒在飯店里住幾天而已,他現在情緒還很激動,我會慢慢開導他,等他想通了就帶他回去。」
「你真的……會讓他回到我身邊嗎?」她不確定地問。
「會的。」他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妳相信我。」
他要她相信他,他說絕對會讓軒軒回到她身邊。她能相信他嗎?她敢相信他嗎?
于香染鼻一酸,一股難以形容的委屈忽地在胸臆漫開。為什麼啊?她這麼多年的付出,竟然還要擔心這個男人會不會將她最心愛的孩子送還給她?為什麼老天要如此捉弄她?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立人,我做錯了什麼?」她含淚問他,是心酸,也是不甘。「軒軒是我一手拉拔長大的,我喂他喝女乃、替他換尿布,他半夜睡不著,我爬起來抱著他哄他睡;他小時候身體不好,老是生病,是我背著他上醫院,是我在床邊守著他照顧他;他上幼兒園,上小學,我想盡辦法讓他上最好的學校,受最好的教育,不管花多少錢,不管我要怎麼拚命賺錢,我都甘願……我這麼對他,為什麼他只想著要爸爸?為什麼他不要我了?」話說至此,她不禁哽咽,雙手掩住臉,藏去不爭氣的淚水。
見她如此哀傷,姚立人也忍不住心痛,他橫臂攬住她顫抖的肩,低聲勸慰她︰「他不是不要妳,香染,軒軒很愛妳的,他真的很愛妳。」
「他真的……很愛我嗎?那為什麼你回來不過一個多月,他的心就整個被你收買了?只因為你對他比較好嗎?你讓他打電動、教他踢足球,你不像我管他管那麼嚴,所以他的心就整個飛向你那邊去了。我覺得不公平,立人,真的好不公平……」她啜泣著控訴。
「香染……」
「我可不可以求求你……」她忽地轉過淚痕交錯的容顏看向他。
他一愣,怔怔望著那寫滿哀傷的眼瞳,「妳要求什麼?」
「我求你,不要跟我搶軒軒好嗎?」她認真地、祈求地說,「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他了,我求求你,不要跟我……搶他……」她氣息一促,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自睫畔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