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容顏,哀怨地睇他,這眼神,令他難以言喻地心痛,他展臂擁住她,下頷抵住她頭頂,「是我的錯,香染。我應該給妳幸福的,我沒有給妳,是我對不起妳。」
她不說話,軟軟依偎著他,嗅聞屬于他的味道,他再把她擁緊了一些。
她沒有抗拒,享受這得來不易的溫暖,「為什麼你那時候不回來?立人。」她低聲問。
他一震,肌肉繃緊。
「你知道嗎?當我接到你簽回來的離婚協議書時,我好痛苦,我沒有想到,你真的選擇放棄我們的婚姻,你甚至……連趕回來表示挽留都沒有。」她澀澀道,嗓音好輕好細。
他閉了閉眸,千言萬語在胸臆翻騰,卻終究只化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他只有這句話嗎?于香染幽幽嘆息。
「我好累。」她細聲細氣說道,像貓咪似的,低低喵嗚。
真的累了,這一切的一切,她已心力交瘁。
「我知道。」他輕拍她的背,懂得她這一語雙關的傾訴,「妳休息吧!妳昨天晚上肯定沒睡好吧?來,躺著。」他伸直長腿,輕柔地幫助她換個姿勢,枕在自己大腿上,「這里免費提供給妳當枕頭,要睡多久都可以哦。」
她睜著眼,靜靜地、恍惚地仰望著他。
「睡吧!」他微笑,輕輕撫模她臉頰,覆著粗繭的手,奇異地搔痛她心窩。
她掩落眼睫,慢慢地,沉澱整晚的倦意征服了她,她墜入夢鄉。
雖是個陽光燦暖的午後,但冬季的微風畢竟會捎來些許涼意,姚立人輕悄悄地月兌下夾克,蓋在她身上,她在夢中微笑,貪戀地汲取染上他味道的溫暖。
他抬起手,指尖在距離她臉龐寸許的上空拂過,從那兩瓣微微揚起的唇,經過挺俏的鼻,在淡淡紅腫的眼皮心痛地停了一會兒,然後順著彎彎的眉飛過。
他專注地描繪著她的臉,她的五官,怕驚醒了她,他的手不敢踫她,只能用心,來記憶她。
她不再年輕了,眼角邊已隱隱浮現細紋,她在夢中的微笑,雖然甜美,卻已淡淡浸染滄桑。歲月,果真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但她依然如他記憶中那般美麗動人。
她是香染,他的妻子,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但為什麼,他會那樣重重傷了她呢?有什麼方法,能彌補他犯下的錯誤?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再痛苦,只感覺幸福?
姚立人怔忡地想,抽痛的心中,隱隱約約已有答案。其實,這答案他早就知道了,經過無數個被相思啃噬的夜晚,他早已透徹領悟。
他放棄救難的工作,回到台灣,並非自私地只想與她破鏡重圓,他更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使她的未來不再擔驚受怕。
讓她得到完全幸福的方法,只有一個,他一直知道。他只是割舍不下,無法割舍,可昨夜,當他見到了她歇斯底里的驚慌,他終于痛苦地明白,他必須割舍。
他必須割舍……
涼風吹過,搖落幾辦樹葉,落葉在空中翻飛,無聲地飄零。姚立人拈起其中一片,愣愣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月復部忽然傳出一陣抗議的響鳴。
這鳴聲,驚動了于香染,她恍恍惚惚地睜開眼,一時搞不清楚狀況;響鳴再起,她眨眨眼,這才發現是從姚立人月復部傳出的。
「你肚子餓了?」她啞聲問。
他一怔,游走的心神這才重新回返,低頭望向她,「妳醒了?」
「你騙我!」她擰眉。
「嗄?」他莫名其妙。
「你說你吃過飯了。」她坐起身,瞪他,「你騙我!」
「啊!」他這才恍然她在問什麼,肩頭一聳,擺出一副漫不在乎的的模樣,「我忘了。」
「忘了?」民生大事是說忘就忘的嗎?于香染想罵他,可在心頭漫開的,偏偏有更多不舍,「走吧!」她盈盈站起身。
「去哪兒?」
「去吃飯啊!」她翻翻白眼,彷佛他問的是廢話。
可姚立人卻從那樣的不耐中看出了濃濃的關懷,他心一動,不禁微笑。
「也好,我們就去大吃一頓吧!」他跳起身,「軒軒也差不多該放學了,去接他一起吃東西。」
「軒軒?」于香染氣息一顫,無助地瞥他一眼,「他會想見到我嗎?」
「當然啦,妳可是他最愛的媽咪呢!」
「可是……」
「走吧!」姚立人不許她再猶豫,徑自牽起她的手,領著她離開河濱。
她心頭一震,怔怔地垂下視線,凝視兩人交握的手……
在姚立人的堅持下,于香染與他一起來到姚軒就讀的小學門口,等待兒子放學。
等了好久,姚軒終于出來了,卻是跟著級任導師一起走出來的,他四處張望,一看到父親,雙眼一亮,可在看到母親,神情又是一黯。
這明顯的差別揪痛了于香染的心,她咬住下唇,要不是姚立人堅持牽著她的手,幾乎沒有勇氣迎上前去面對兒子。
「于小姐,妳來了,太好了。」姚軒的導師一見到她,緊繃的神情一松,「軒軒發燒了。」
「什麼?」于香染驚喊。
「妳別擔心,保健室的醫生已經幫他診斷過了,只是輕微發燒而已。」導師連忙解釋,「我本來要打電話聯絡妳的,可是軒軒堅持說他爸爸會來接他,所以我就陪著他一起出來等。」她移動視線,好奇地看向姚立人,「這位就是軒軒的父親嗎?」
于香染還來不及回答,姚軒已經掙月兌老師的手,來到姚立人身邊,見父親一只手正與母親交握,他不禁愕然。
「謝謝老師,軒軒就交給我們吧!」姚立人對導師微笑。
「好,那我就放心了。」導師點點頭,「回家以後要記得多喝開水,多休息哦。」臨去前,她柔聲交代姚軒。
「我知道。」姚軒漫應,目送導師離開後,茫然地抬頭仰望父親,「爸爸?」
姚立人蹲,撫上他微燙的額頭,「還好,應該燒得不嚴重。」他放下心,朝兒子眨眨眼,「我跟你媽咪一起來接你,你高興嗎?」
姚軒不語。
「怎麼不說話?燒胡涂了嗎?」
「我不……我不回家!」姚軒突如其來冒這麼一句。
姚立人一愣,「嗄?」
「媽咪是來強迫我回家的,對不對?我不要!」姚軒倔強地抬起下頷,「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軒軒!」于香染一聲痛喊。
姚軒小臉一白,卻故意不看向她,只望著父親,「你不會丟下我,對不對?」墨幽的眼瞳里,滿蘊祈求。
他很害怕,怕他這個做父親的會拋下他遠走。為什麼他總是讓他最愛的人害怕?姚立人心一緊,用另一只手握住兒子沁涼的小手,然後轉過臉,溫聲對于香染說道︰「我們先回飯店再說吧!」
她默默點了點頭。
姚軒從深沉的睡夢中醒來,睜開眼,室內燈光幽暗,他思緒迷蒙地眨眨眼,一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媽咪?」他輕輕喊了聲。
沒有人響應,他困惑地再眨眨眼,蒙朧的視線逐漸清晰,他也恍然驚覺--對了,他現在不在家,在飯店里。這柔軟得像會沉下去的床榻,溫暖至極的羊毛毯,不是母親替他準備的,而是五星級飯店提供的貼心服務。
他在飯店……爸爸呢?「爸爸!爸爸!」他猛然坐起身,驚慌地喊,「爸爸你在哪兒?」該不會不告而別,拋下他一個人了吧?
「你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