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會一直陪著我?」雲霓猶豫地問。
「不錯。」
「不會讓人欺負我?」她尋求保證。
「誰敢欺負妳,我便讓他們不得好死。」花信許諾。
「好,我相信你。」
得到花信堅定的承諾後,雲霓這才點頭同意配合。
可是要將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泵娘,教導成聰慧過人的公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時候,她的反應是讓人失望的。她不像從前的雲霓那樣能舉一反三,甚至連提起筆來,也寫不出象樣的字。
從前那個才華洋溢的公主究竟哪里去了?
第一次見到她歪歪扭扭的字跡時,花信和火影兩人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面面相覷。
火影當場低吼一聲,甩動馬韁在草原上疾馳起來,宣泄橫梗胸臆的挫敗感。
花信則是深深地看了雲霓一眼,一語不發。
「你很失望嗎?」雲霓顫聲問。
他慢慢搖頭,「我不失望。」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像你們心中那個冰雪聰明的公主啊!」雲霓嘶聲喊,連日來累積的挫折感,瀕臨爆發邊緣。「我早說過了,我是海珊瑚,只是個平凡人,根本不是你們口中那個什麼雲霓公主!」
「妳是雲霓。」他定定看著她,「不論妳跟從前相比有多麼不一樣,我相信妳有一天一定會回復原樣。」
「你……怎能確定?」
「因為我相信妳。」他沉聲道,「我相信從前那個雲霓,也相信現在這個妳。」
「你--」雲霓啞然,她蹙眉凝視花信,幽眸閃過-絲暗影。「你現在這麼信任我,有一天可別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他微笑望她。
她卻別過臉,不敢回視。
經此爭論後,花信更加用心了。白天,他努力灌輸雲霓一切必備的知識;夜晚,他則在大家入睡後,一個人在紙上詳盡地記下一些相關細節,供雲霓背誦記憶。
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他的盡心盡力紫蝶都看在眼底,柔腸百轉,為他心疼。
這晚,他們在櫻都近郊的一間客棧投宿,火影與雲霓都睡下了,花信在院落涼亭里挑燈夜戰,紫蝶則借用廚房熬了一盅人參湯。
她端著人參湯來到涼亭,見他一面書寫,一面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冷嗎?」她柔聲問,在案上擱下湯碗。
花信抬首,看見是她,目光一柔,「是妳啊。」
「夜涼如水,就算要寫東西,也不必在屋外啊。」
「我怕打擾火影。」花信說,「為了守護我們一行人,他整日高度戒備,精神緊繃,要是連晚上都不讓他好好安眠,我怕他哪天發起飆來,半夜拿刀砍我。」他開玩笑。
紫蝶听了,禁不住微笑。
「你啊。」她半無奈地搖頭,「明明自己也累得不成人形,還有精力開玩笑。瞧你,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怎麼會呢?」他擱下筆,挽袖曲臂,故意展現自己強健的臂肌。「我倒覺得我最近結實多了。還有啊,』他又比了比自己雙腿,「妳不覺得我這幾天健步如飛嗎?腿傷全好了。」
「嗯,你的傷勢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都要歸功于妳。」花信對她微笑,「多虧有妳這位高明的女大夫每日熬湯煮藥,替我調理身子,謝啦。」俊眸調皮一眨。
「不必客氣。」她也笑著眨了眨眼,指了指案上的湯碗,「這人參湯是我借了客棧廚房熬的,海……呃,公主臨睡前已經喝了一碗,這碗給你。快喝吧。」
「遵命,大夫。」花信端起人參湯,飲了一口,熱騰騰的湯汁流過咽喉,溫暖了他微涼的身軀。他滿足地嘆息。
紫蝶在他對面坐下,玉手撐著小臉,微笑看著他喝湯。
那充滿柔情蜜意的眼神,教花信臉頰一熱。
「別這麼看我。」他低頭喝湯,湯碗蒸出的熱氣掩去他臉上的神情。「妳不知道嗎?這種眼神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什麼意思?」紫蝶不懂。
「什麼意思?」花信重復她的問話,沙啞一笑,習夜櫻春夢』的故事听過吧?咱們千櫻的開國君主雲烈,有個晚上夢見自己和天女在櫻花樹下--」
「別說了!」紫蝶制止他,蜜頰整片染紅。
毋需他繼續說下去,她已理解他話中的暗示。
這故事她很小的時候便听娘親說過了,據說那位英勇的開國君主,在夢見自己與天女雲雨後的某個晚上,便在櫻花樹下遇見了一個與夢中天女容顏相仿的姑娘。她容貌絕美,氣韻優雅,他對她一見鐘情。
後來,那位美人成了千櫻的開國主母,而每年櫻花祭,賞夜櫻也成了千櫻百姓熱中的活動。
未出閣的年輕姑娘會趁著夜深人靜,悄悄在櫻樹上結上各色彩帶,祈求天女庇佑,讓她們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紫蝶垂落螓首,伸手掩住自己雙頰。
她兩頰好熱好熱,熱得她整個人也跟著發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尷尬地低語,「可你真壞啊……為什麼要這樣信口胡說--」
「我哪里信口胡說了?」他喊冤。
「還說沒有?」她嘟嘴,雖然眼眸不敢看他,話中的嬌嗔意味卻很明顯。「什麼『夜櫻春夢』,我剛剛不過是看你喝湯--」
「是啊,只是『看』我喝湯而已。」他特別強調關鍵詞眼。「只是這個『看』啊--」
「花信!」她喚他,阻止他說下去。
他一怔。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雖然語氣含瞋,卻奇異地勾惹他的心。
他愣愣看著她。
「干嘛這樣看我?」她粉頰更紅。
「沒、沒什麼。」他連忙收回視線,就著湯碗又喝了一大口。「這人參湯果真好喝,好喝極了。」他不著邊際地贊道。
她凝望他,目光既是無奈,卻也飽含溫柔。
「喝完了就回房休息吧。」她溫婉勸道,「夜深了,風又涼,在外頭待久了對身子不好。」
「等我把這些寫完就回去。」花信比了比一迭壓在油燈下的紙。
「這些是什麼?」紫蝶好奇地翻閱那迭紙。
「宮中那些大臣的背景,包括我們四大氏族。」花信解釋,「我把這些人的特征來歷都一一寫下,再搭配他們的畫像,雲霓可以時時拿出來看,要記起來也容易些。」
「這幾天晚上,你忙的就是這些?」
「是啊。明天我們就進城了,我想在回宮前完成。」
「原來如此。」紫蝶輕聲應道,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雖多,卻一個個寫得端正漂亮,足見他的耐性與細心。
為了公主,他如此盡心盡力,日夜操勞,可見他……真是十分在乎她的……
想著,紫蝶喉頭一酸,連忙展袖,藉拂發的動作掩飾忽然濕潤的眼。她站起身,正想找個理由離開時,花信忽地開口--
「對了,紫姑娘,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什麼?」她悄悄吸了吸鼻子。
「就算雲霓因為撞傷頭部而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也不該認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啊。那個海珊瑚究竟是誰?她為何要編造出這麼一號人物?」
「這個嘛,我認為有兩種可能性。」
「哪兩種?」
「一種可能是,她明明是雲霓公主,卻為了逃避某種痛苦而下意識地拒絕承認,所以才幻想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妳的意思是,她不想當個公主嗎?」他皺眉沉吟。
「嗯。」她點頭,「我記得公主曾說過,如果可能,她寧願自己是個平民百姓。」
「那倒是。」花信也同意,「那另外一種可能性呢?」
「另一種可能是--」她深吸一口氣,知道即將出口的話,將會引來他強烈反彈,「她確實不是公主,是海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