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扯,胸臆間隱隱漫開酸澀。
他看她,「羽睫,妳怪我……對嗎?」
她不語。
「我知道妳怪我。」他苦澀地肯定,「我太過分,逼妳去回想那些痛苦的往事,我真的很抱歉。」
哭意竄上喉頭,她急忙咬唇忍住。
「我們……真的有過一個孩子嗎?」他低低地問。
她哽咽著點頭。
「不知道是男是女?」他神情恍惚地低語,「如果是女的,一定很可愛很漂亮,像天使一樣。」他微笑,彷佛真看見他們那個來不及到人間、美麗絕倫的小女兒。「其實我真的很希望恬恬是我的孩子,她好活潑、好甜,我每次看妳們倆在一起,就覺得好激動。」就好象看見的,是他的妻子跟小孩。
他驀地停頓,神色逐漸籠上哀傷。「是我……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她怔怔地垂淚。
「妳不要哭。」他抬手,溫柔地替她拭去眼淚,「都是我的錯,上天會懲罰我。」
她搖頭。
「祂已經在懲罰我了。」他看著她,眼眶一點一點泛紅,「羽睫,妳已經不愛我了,對吧?」
她說不出話來。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撫過她腕上殘留的細痕,他模得那麼小心,恍若怕力氣一重,她就會應聲碎裂。
然後,他慢慢放開她的手,眼睫無力垂落。「我傷妳那麼重,妳不可能再愛我,不可能再愛我一次。」他喃喃地、絕望地低語,「我自找的,自找的……」
一顆傷痛的淚,從他眼角悄悄滑落。
她心酸地看他,安靜無語,看著他臣服于極度的疲憊,不安穩地睡去;他的呼吸,一下粗重,一下急促,面色因灼燙而潮紅,體膚卻又發冷。
這一夜,他病得很重,她的心也動搖得厲害。
第九章
「媽媽,凌叔叔呢?」
第二天下午,喬可恬上完課回家,便急切地想要跟凌非塵道謝,卻找不到他人影。
「早上他不是還在客廳睡覺嗎?他病好了嗎?回去了嗎?」她追問母親。
喬羽睫搖頭,「他還沒好。我把他扶到樓上房間去了,躺床上舒服一點。」
「他的燒還沒退嗎?」
「還沒。」
「都是我害的。」喬可恬懊惱地咬唇,「凌叔叔是因為要幫我找回小燕燕才感冒的,是我害了他。」
「所以妳今天要安靜一點,不要吵到他,知道嗎?讓他好好地睡。」喬羽睫溫聲交代女兒。
「嗯,我知道了。」喬可恬點頭,放低了音量,小小聲地附在她耳邊說道︰「那我回房間去念書哦,媽媽。」
太過夸張的行舉令喬羽睫不禁噗哧一笑。這孩子啊!她微笑注視自己的女兒,有時候真是貼心得可愛呢!
「妳居然會主動想要念書?」她輕聲嘲弄女兒,「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呢!」
「討厭!妳別笑我嘛,媽咪。」喬可恬跺跺腳,「過兩天就要期末考了,人家多少也要用功一下啊!」
「知道了。快上去吧,待會兒媽媽送點心給妳吃。」
「謝謝媽咪。」喬可恬甜甜道謝,在母親頰上親了一口後,輕悄悄地上樓。
喬羽睫微笑,回到廚房里繼續未完成的隻果派,在派皮上做最後裝飾後,送入烤箱。然後,她掀開瓦斯爐上的炖鍋一瞧,里頭的蔬菜粥已經炖得差不多了,她取出陶碗,盛了一盅。
她捧著蔬菜粥上樓,輕輕推開臥房門,房內一角,凌非塵正躺在鋪著桃子色床罩的床上;她才剛進門,他立刻轉過頭來,睜著一雙疲倦的眼盯著她。
「你醒啦。」她淺淺一笑,「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我?」
「剛醒。」他說,嗓音極度沙啞。
听著那樣的聲音,她有些懊惱地蹙眉。「你喉嚨不舒服嗎?我應該炖點梨湯才對。」
「沒關系。」他微微扯唇。
「你現在覺得怎樣?還發熱嗎?」她在茶幾上擱下托盤,找來溫度計替他量體溫。
「三十七度五。」她擔憂地讀著數字。「還是有點燒。」
「已經好多了。」
「肚子餓了嗎?吃點粥吧!」她拉張椅子在床畔坐下,端起粥碗就要喂他。
「我自己可以。」他尷尬地拒絕她的好意。
「真的可以嗎?你的燒還沒全退呢!」
「我可以。」他接過粥碗,堅持要自己來。「妳不要……對我太好。」他澀澀地說,垂下頭默默吃粥。
她怔怔地望著他,心頭酸駿地,泛上某種說不清的滋味。「听說你都吃三明治。」她忽地開口,「三餐都吃。」
「妳怎麼知道?」他抬起頭,訝異地瞥她一眼。
「是莫小姐跟溫泉說的。」她解釋,「她說你工作很認真,經常忘了吃飯,就算吃,也只是隨便拿三明治填肚子。」
「三明治很好吃啊。」他微笑,有意淡化此事。「而且口味很多,任君選擇。」
「經常吃也不好。」她認真道,「我們應該五谷均衡,攝取鎊種營養,這樣對身體健康比較好。」
他望她,眼底流過淡淡笑意。「妳把我當妳兒子嗎?听起來很像母親教訓小孩。」
她一愣,頰畔微微發燙。
「我是個大人了。我會照顧自己。」
是啊,他是個大人了,他會照顧自己。可為什麼她卻覺得好擔憂,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了,怎麼如此輕忽自己的飲食?人年紀大了,更該注重保健啊!
只要一想起他每天坐在辦公室里加班,口中咬著三明治,她就覺得……有些傷感。
「妳就是這樣,羽睫。」彷佛看出她的憂慮,他搖了搖頭,啞聲說,「妳就是太溫柔了,對人太好,所以當初才會……由我那樣欺負妳。」
她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我對妳太糟了。」他沉聲說,神色黯淡,「我不該因為自己心理不平衡,就對妳做出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羽睫。」
她呼吸紊亂。「沒、沒關系的,我已經……」
「妳已經不在乎了。」他低聲接話,「而且妳早就原諒了我。我知道,我都明白。」他閉了閉眸,「還陷在過去的人,一直只有我。」嘴角淡揚,他嘲諷著自己。
只有他,一直沉淪于憤恨與不平的魔障里,只有他,一直認不清事實。
她是多麼好的女人啊!也許是他這輩子所能遇見最完美的女人--他卻那麼輕易遺棄了她!
「我知道妳已經原諒我了,可是我還是想跟妳說,對不起。」他黯然低語,「我真的很對不起妳。」
她惆悵地凝視他。
「還有昨天的事,我也要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強迫妳,逼妳回想起那麼痛苦的往事--真的很抱歉。」
「非塵,其實……」
「讓我說完。」他以一個手勢阻止她。「關于我昨天造成的誤會妳別擔心,我會親自去找那位先生解釋,告訴他一切只是我的誤解。如果……萬一流言已經傳開了……」他臉色蒼白,這可能性令他自責更深。
「不會的。」喬羽睫微笑安慰他,「你放心吧,早上我接到陳俊杰的電話,我已經跟他解釋過了,他也保證不會在外頭亂說話。他是溫泉的朋友,人還不錯,蠻老實的。」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不肯給他一個機會?」他問。
她愕然無語。
「因為我傷妳太深,讓妳對感情卻步了嗎?」他傷感地望著她。
「不,不是的。」她急忙否認,「我只是……我大概不喜歡他吧!」她微微苦笑,「他沒辦法讓我有心動的感覺。」
「只是因為這樣嗎?」
「嗯。」
「那就好。」凌非塵像是松了一口氣,沉默了會兒,忽道︰「妳應該多認識些男人,總會踫到能令妳心動的。我這邊如果有好的人選,也會介紹給妳。」他轉過頭,望向窗外。那眼神,如此迷蒙而憂郁,好象他剛剛說出口的話,令他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