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塵听了只是微笑。
她怔愣地望著他微揚的嘴角。最近,她不僅能常看到他微笑,而且這微笑也不似從前總帶著譏誚之意,溫暖許多。
她試著用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工作伙伴的角度打量他,發現他果真變了。
「妳會結婚的。」凌非塵又啜了一口酒,「不是有個男人一直痴痴等著妳嗎?」
「你說于成凱?」提起前陣子跟她求婚的男人,莫語涵一撇嘴角,看來不是挺開心。
凌非塵定定凝視她數秒,「我說溫泉。」
「啊!」奇怪的,提起這男人,莫語涵芙頰卻立刻刷紅。
這反應的落差也太明顯了吧?凌非塵覺得好笑,黑眸流動燦光。
莫語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干嘛這樣看我啦?」
「沒什麼。」他收回目光,舉箸夾菜,「他今天怎麼沒跟妳一起來?」
「他干嘛要跟我一起來?」
「最近為了那個控告雙城的案子,他不是一直跟妳在一起嗎?」
「那是工作。」莫語涵微微咬唇,「而且他今天有朋友來台北,他去作陪了。」
「這樣啊……」一口菜送入嘴里,凌非塵咀嚼著,一面悄悄微笑。
「你干嘛啦?」他奇異的笑容讓莫語涵又心慌又尷尬,「你很怪哦,好象老是想把我跟他湊在一起,連我以前跟他認識的事也知道……」她頓了頓,想起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禁不住追問,「你究竟怎麼會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淡答,「不要以為你們可以瞞住所有人,我好幾次看見你們一起騎車出去玩。」
「啊……」莫語涵無言。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那家伙很不錯,妳可以考慮。」
「什、什麼啦?」莫語涵又是不情願的嬌嘆,可心思一轉,明眸卻不由自主漫開甜蜜的嫵媚。
看樣子這兩人也是好事將近了。凌非塵想,又是淡淡一笑。
人生尋尋覓覓,無非想找到靈魂的另一半,得到幸福--而他的幸福,究竟在哪兒呢?
「……現在我們請非塵代表所有同事致詞。」主持人在台上突如其來地宣布。
台下幾桌同事跟著起哄,掌聲響亮。
「叫你呢,非塵。」莫語涵以手肘輕推他。
他半無奈地嘆息。若在從前,他們絕不敢在未微詢他同意前這麼鬧他,可現在,大家似乎都料準了他不會拒絕,他只好上台,從主持人手上接過麥克風。
台下,一群女人以熱切的眼光看他,男人們則滿懷好奇,靜待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賀詞。
他該說什麼?一時之間,他腦海有些空白。他並不是沒有上台說話的經驗,可不論是對委托人報告,或是在校園公開演講,他闡述的主題都是專業的、嚴肅的,近乎冷酷的。
這是第一次,他必須在一個這麼快樂的場合發表軟性的談話。他該說什麼?他閉了閉眸,眼前忽然浮現一張清麗出塵的容顏,她溫柔地對著他笑,那笑容,在他夢里百轉千回。
他看著那張臉,低聲開口︰「為什麼這個時候,我,會在這里?」
第一句話,就讓眾人啞口無言,他們面面相覷,搞不懂他怎麼突出此言。
「不知道新郎新娘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在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你們會遇到彼此?」他繼續說,「為什麼你們會相遇,相愛,經過一連串事件,又能攜手步入結婚禮堂?」
他停下來,望向這場婚宴的男女主角,微微一笑。「我覺得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每一件事都往一個方向走的機率簡直微乎其微。」他抬眸,又看見那張溫柔的麗顏。「很久以前,我認識了一個女人,我愛她,她也愛我。可是我卻在一個岔路上,選擇了不同的方向,我到台北來,打工、念書,成了今天站在這里的律師。」他頓了頓,嘴角噙著的微笑逐漸苦澀。「我站在這里,她卻站在另一個地方。有時候我會問自己,如果那時候我不是選擇這條路,今天我跟她,會站在哪里?」
他問得惆悵,台下的人听得出神。
「懷宇,還有單小姐。」凌非塵注視著這一對新人,「你們今天會在這里,機率其實很低,可以說是上天的祝福。有太多選擇,太多意外,會影響你們前進的道路,所以你們……真的很幸運,希望你們以後繼續珍惜彼此。懷宇,好好保護你的寶貝,她不是一定永遠屬于你的,除非你全心呵護。」
語畢,他朝新郎點頭,跟著把麥克風遞還給主持人。
場內一時靜寂,沒人說話。直到身為新郎的楚懷宇主動站起身鼓掌,眾人才恍如大夢初醒,跟著拍起手來。
這段賀詞太感人了,誰也想不到凌非塵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眾人看著他,眼底盡是不敢置信。
對周遭奇異的視線,凌非塵毫無所覺,他只是慢慢走下台,迷蒙的眼對著空中那張恍若觸手可及,卻又遙遠非常的容顏。
然後,他忽地看見了,宴客廳的入口處站著一個女人,她娉婷秀雅,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
是羽睫跟恬恬。他在作夢嗎?他僵住身子,心神剎那恍惚,他提起虛軟的雙腿,緩緩地、太空漫步似地走向喬羽睫。
「嗨。」她對他淺淺地笑,「你講得很好。」
「妳……怎麼會在這里?」他怔忡地望著喬羽睫。
「我放寒假了,媽媽帶我到台北來玩。」喬可恬活潑地響應,「我也順便來看小燕燕,凌叔叔你一定還不知道吧?小燕燕被野鳥協會的人帶走了,現在在台北。」提到不得已送走的寵物,她臉色一時黯淡,但很快又振作起來。「我們剛好就住在這家飯店哦。」
「溫泉說你在這里參加同事的婚宴,所以我過來看看,順便跟你打聲招呼。」喬羽睫接口。
他愣然,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妳們住這家飯店?」
「嗯。」
「妳們打算待在台北多久?」
「至少要玩過癮吧!」喬可恬搶著回答,「凌叔叔,你這幾天有沒有空?帶我們去玩啊!吧爹說他這幾天很忙,我又擔心只有我跟媽媽會迷路--你也知道她是個大路痴。」
「恬恬!」遭女兒如此嘲弄,喬羽睫紅了臉。
「凌叔叔,你陪我們玩嘛。」喬可恬撒嬌,「還是你最近工作也很忙?沒空?」
他的確沒什麼時間,許多案子趕著過年前結案;可他卻對著女孩溫柔地笑,溫柔許諾,「沒問題,我帶妳們去玩。」
接下來幾天,凌非塵帶著喬羽睫母女倆玩遍台北每一個景點--陽明山、淡水、烏來、北投、天母、九份、基隆,喬可恬想得到的地方都去了。
他也帶她們嘗遍了台北市各家餐廳風格獨特的料理,士林夜市、基隆夜市也光顧了好幾回。
到了過年前幾天,本來喬羽睫想帶著喬可恬回加拿大的,小女孩卻吵著留下來。
「媽咪,我們跟凌叔叔一起過嘛。凌叔叔一個人過年一定很無聊,我們陪他一起過。」
「可是外婆在等我們……」
「只要幾天就好了。我們可以過完年再回加拿大啊,反正我還繼續放寒假。」
「恬恬……」
「凌叔叔,我們留下來好不好?」喬可恬不理母親的阻止,徑自拉著凌非塵臂膀搖晃,「我們去住你家,你家那麼大,一定住得下我們的。」
他心一扯。他也希望她們能留下來,只是有些事,並不是他希望便能實現。
「恬恬,如果妳想來,叔叔隨時歡迎妳來住。」他蹲下來,握住她縴細的肩膀,溫聲道,「可是過年應該是跟家人團圓的日子,妳外婆跟舅舅他們一定很希望見到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