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戴眼鏡很好看。」話方出口,溫紅便直想咬下自己的舌頭。她並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花痴的,可不知怎地,心中所想的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沖口而出。她垂下頭,不安地絞動裙裾,「對、對不起,你就當我剛剛……什麼話都沒說吧。」
絞手、咬唇,她難得窘迫的模樣似乎取悅了他,喉間滾出一陣低笑。
她頭垂得更低了。
他在她身畔坐下,遞給她一方紙袋,「肚子餓了吧?」
她一愣。
「你的秘書告訴我,你今天還沒空吃午飯。」他微笑,將紙袋更推向她,「快吃吧。」
「啊,謝謝。」她楞楞地伸手接過,打開紙袋,一陣甜膩的香味撲鼻而來,「是紅豆餅!」眼眸一亮,神采飛揚地望向他,「你特地買給我的?」
「只是順手而已。」麥哲倫淡淡地,「附近剛好有人在賣。」
就算只是順手,也是因為知道她喜歡才買的吧。
她甜甜一笑,拾起一塊紅豆餅,咬了一口,閉眸細細品嘗那軟綿香甜的滋味。
看著她陶醉的模樣,他忍不住問︰「這東西有這麼好吃嗎?」
「嗯,好吃極了。」她點頭,「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爸爸跟哥哥總會買來給我吃。每次吃完,我就覺得心情好多了。」
「這麼神奇?」
「就這麼神奇。」
「那你現在呢?心情好一點了嗎?」他問,凝定她的眸光深刻幽邃。
她心一跳,急忙挪開視線,不敢看那過于深遠的眼神。「嗯,好多了。」
「我听總教練說了,你是為了一個年輕球員跟他吵架。」他忽地說道。
「……是李文彬。」
「他究竟是誰?」他問。
要是其他人听見堂堂星宇豹隊球團董事長竟然不認得自己旗下的球員,何況還是一位球團寄予厚望的棒壇明日之星,肯定會瞠目結舌,怔愕當場。
可溫紅卻絲毫不以為奇,因為她知道麥哲倫其實根本不關心球團事務。「他是今年選秀的狀元,身高一八五,體重八十五,右投右打。這兩年連續入選柄家隊,代表我國參加亞錦賽跟世界杯比賽,平均防御率一點三,表現相當出色。」
「防御率只有一點三?」麥哲倫挑眉,「很了不起嘛。」
謗據計算方法,防御率和打擊率不同,愈低愈好。
「那還不是最了不起的地方。」溫紅繼續道,「他還是個左右開弓的投手。」
「左右開弓?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他確實很厲害。今年世界杯他就是用左手投球的,球速之快,令人嘆為觀止。」她頓了頓,「事實上,總教練認為他左投的威力比右投大多了,我們之所以選中他,也是為了補強左投的戰力。」
「那你為什麼堅持要他坐冷板凳?他受傷了嗎?」
「沒有。」她搖頭,「我只是希望他改回右投。」
「為什麼?」
溫紅不答,只是站起身,「你過來看。」來到玻璃窗前,她玉手一揚,指向樓下在球場角落與捕手練習傳接的年輕投手。「他就是李文彬。」
麥哲倫眯起眼,仔細打量。
「你看出他投球姿勢的怪異了嗎?」溫紅嘆氣,「他其實是右投手,卻強迫自己改練左投。」
確實有些怪。麥哲倫撫著下頷沉吟,「他的左肩已經有過度勞損的跡象,投球姿勢有點僵硬,可能是負荷太重了。」
「你看得出來?」她訝異地睇他一眼。
「我對棒球不是真那麼一無所知的,小姐。」深眸掠過自嘲之色。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總之,他再繼續這麼練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手臂會廢掉。」
「那又怎樣?運動選手多少都會受點傷。」他語氣平板。
「但不該是現在。」她蹙眉,「他才二十二歲,難道你願意看到一個年輕人就這樣自毀前程嗎?」
「我們花錢請他來,就是要他打球的。」他慢條斯理地,「再說,總教練已經把他登記在正式球員名單上了,他不上場,只會削弱我們的戰力。」
她瞪他,「你真這麼想?」
「在商言商。」
「即使因此毀了一個年輕球員也無所謂?」她拉高聲調。
「他只是投球姿勢有點僵硬而已,也許調整過來就沒問題了。」
「他是負荷太重了!」她握拳揮舞,「他根本不適合練左投,再這樣下去會毀了他!」
他瞪著她憤慨的模樣,「你好像很激動。為什麼?」
難道李文彬是她另一個「崇拜」的對象?會不會太年輕了點?莫名的醋意在麥哲倫心中發酵。
「因為、因為……」
「怎樣?」
「因為我不希望他將來後悔。」溫紅咬唇,「如果有一天他因此不能再打球,他一定會非常非常難過的。」她語氣微頓,眼眶有些泛紅,「……我哥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投球的時候,整個人都崩潰了,看他那副樣子,我覺得好難過,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那樣了。」
心碎的低語牽動了他。這女人又要哭了。為什麼她總是如此易感呢?
他手一揚,不自覺地撩起她一束墨發,「這麼說,你哥以前也曾打過棒球?」
「高二那年他參加高中聯賽,還創下防御率零點二的紀錄。」極度的心酸與苦澀,讓她忽略了他不尋常的舉動,任由他把玩自己的發。「只可惜一場車禍毀了他的夢想。」
「……我懂了。」
「想想看,我們其實可以把這幾個月當成一種投資,不是嗎?」她突地抬頭,熱切地凝望他,「我們跟李文彬簽了四年約,如果給他幾個月的休假,能換來未來三年半優秀而穩定的表現,不是也挺值得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還算劃算。」
溫和的語氣令她一楞,「那──」
「我剛剛已經告訴總教練了,你怎麼說就怎麼做。」深眸閃過一絲善意的亮芒。
她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要他听我的?」
他淡淡一笑,「你是球團經理,不是嗎?」
她驚愕地張唇,「謝、謝謝你,我沒想到──」未完的嗓音倏地消逸。
他卻猜到了她想說什麼,劍眉嘲弄一揚,「沒想到什麼?沒想到我會站在你這邊?」
「……」
「我不是說過嗎?只要你主動解聘汪建麒,我就放手讓你管理球團的一切。」
「嗯,你是這麼說過──」
「可你卻不信任我。」他語氣沉靜,深邃的瞳光箝住她。
在他幽沉的眼眸逼視下,她不禁臉紅了,同時也察覺到她的發正親昵地在他指間玩著溜滑梯。
「我……呃,對不起。」她細聲道歉,身子慢慢往後退,試圖逃月兌他過于親密的踫觸。
他卻不容許她逃,手臂稍稍用力,扯過她發綹。
「啊!」她吃痛地輕喊一聲。
「別動。」他命令,嗓音像壓抑著什麼,沙啞無比。
他該不會生氣了吧?她輕輕咬唇,自眼皮下偷覷他。
俊朗端正的臉孔面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悄然嘆息,「對不起。」羽睫飛揚,露出又是懊悔又是自責的眼神。「你別生氣好嗎?」
「……誰說我在生氣的?」
「咦?你──」
「我沒生氣。」他啞聲道,松開她的發,改攬住後頸,將她往前一帶。
溫紅踉蹌偎入他懷里,「哲倫?」明眸迷惑地瞧他。
「再叫一次。」拇指撫過她柔細的臉龐。
她心慌意亂,「叫、叫什麼?」
「叫我的名字。」他凝視她,眼色深沉蒼邃,低低喚了一聲,「小紅豆。」
她全身一麻,灼燙的血流仿佛在這一瞬間全沖向耳畔,奏起令她雙腿發軟的曼妙旋律。
「快叫啊。」他催促。
她雙眼微蒙,唇間逸出一聲嘆息,「哲……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