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了不起!她怎能把角度算得那麼準?簡直太神了!莫非真是幸運女神下凡?」他哇啦哇啦一下子倒出一大串話,絲毫沒注意到麥哲倫一點也不為這樣的戰況報告感到高興。
「現在我們距離第三名只有半場勝差了,只要我們贏了今晚的比賽,就可以拿到第三名,擠進A級隊伍,下半球季想拿到冠軍也不是沒有可能。太棒了!簡直是奇跡啊!」小劉欣慰地感嘆。
奇跡?這世上從來沒有奇跡,有的,只是付出與努力。
麥哲倫冷冷撇唇。他摘下眼鏡,拿眼鏡布拭了下微霧的鏡片,又重新戴上。鏡片後,透出炯炯眸光。
他承認溫紅很認真,也有能力,可事情真會如她所願嗎?
「對方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漠然評論。
「沒錯,所以今晚球迷全都出動了,後援會的人告訴我,今晚球場一定很熱鬧,肯定大爆滿,大家都期待能看到一場精采的比賽。老板,你今天要不要也去現場看看?」
「不去。」
「嗄?」小劉一楞,冷靜下來看了老板一眼後,總算發現他神色不善,「老板,你……好像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我為什麼要高興?」他冰冽地反問。
「嗄?可是……」小劉吶吶地,「球隊表現好,大家都高興啊,那些小鄙東最近也都不抗議了,還說今天晚上要一起去看比賽呢。」
怎麼?就連那些平素利欲燻心、只會斤斤計較報表數字的老頭,也懂得為棒球熱血沸騰嗎?他沉下臉。
「老、老板?」小劉驚慌地看他。
「給我接溫紅。」他下令。
「什麼?」
「打電話給溫紅!」
「啊,是,我馬上打。」小劉急忙拿出手機,按下按鍵,接通了溫紅辦公室的電話後,將手機遞給麥哲倫。
☆☆☆
溫紅楞楞地瞪著電話,不敢相信剛剛所听到的話。
在最重要的比賽前,麥哲倫竟然親自打電話告訴她,就算星宇豹隊在今年球季抱回冠軍杯,他仍然打算將球隊轉讓給雙城集團。
「差別只在于是要白白送給他們,還是賣給他們。」他冷酷地,「我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要不是因為老頭的遺囑,我早就擺月兌這個燙手山芋了。」
她听了,震驚莫名,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只是想知道,明知球隊會落入最害怕的人手里,你還會這樣一心一意付出嗎?反正就算再怎麼努力,你都無法挽救球隊的命運。」
她懂了。原來他打這通電話的用意,只是想打擊她,想刺傷她。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她心傷地問。
他仿佛一窒,兩秒後,才狠聲撂話,「我只希望你離我遠一點!」便切斷了電話。
而她,握著話筒,好片刻無法回神。頭,更暈了,一早起來便折磨著她太陽穴的刺痛,如今更宛如利斧,一刀刀毫不留情地劈伐起來。
手一滑,話筒滾落地面,敲出幾聲清脆聲響。她沒拾起,只是彎,發燙的臉頰貼上沁涼的玻璃桌面。
她趴著,急促的氣息呼出一圈又一圈的白煙,像漣漪,在透明桌面蕩開。
她看著,靜靜地、一動不動地看著,直到秘書敲了門,探進一張歡快的臉龐。
「經理,比賽要開始了哦。」
雙手撐住桌面,她搖晃著站起身,強迫自己展露清淺甜美的笑容,「我馬上去。」
延長賽
「哎呀!溫泉,那可不就是你妹嗎?」
看台上,一群來自台東某小鎮的老人圍坐在一塊兒,對著球場邊的球員休息區指指點點。
「沒想到這小泵娘個頭小遍小,還滿有架式的,你瞧她,呵!還斜戴棒球帽呢。你們年輕人怎麼說的?對了,就是酷!」一個老人高興地一拍手,「真夠酷!」
可溫泉卻無法像這些特意從家鄉趕來為溫紅加油的老人們一樣開心愉悅,他眯起眼,拿起望遠鏡眺望遠處容色蒼白的妹妹。
她不對勁。
從比賽一開始,她的笑顏看起來便很勉強,身體姿勢也頗僵硬。
她心情不好,而且生病了。領悟到這一點後,溫泉開始坐不住了,一下搓手,一下嘆氣,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如果可能,他真想沖進球場,強迫她立刻跟他上醫院。
可他知道她不會同意。這場比賽對她而言一定很重要,否則她不會強撐著病弱的身軀,親自上場指揮。
他無可奈何,只能心疼地望著妹妹。
她瘦了,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皮浮腫,眼下圈著淡淡黑痕。
懊死!這支球隊究竟是怎麼折磨她的?竟讓她憔悴至此!
都怪那個麥哲倫!他恨恨地想,要不是為了幫那家伙保住球隊,他可愛的妹妹會這樣不顧自己的身體?
可惡!
☆☆☆
來自數十公里外的詛咒,當然沒那麼神奇能傳入麥哲倫耳里,然而,他心海仍是掀起驚濤駭浪。
因為,他和溫泉一樣,注意到了溫紅今晚格外憔悴。
奇怪,只不過才一個禮拜啊,為什麼她比上回看到時又清瘦了許多?特地訂做的制服穿在她身上松垮垮的,像是隨時會掉下來。
而她的臉──天啊!他從沒見過哪個人容色能如此蒼白,眼皮下淡淡的黑痕,顯示了她近日無法安眠。可即便精神不濟,她發白的唇卻依然勾勒著淺淺笑紋,她望向球員的眼依然晶燦璀亮。
她笑著坐在休息區,笑著對場上球員下達戰術,笑著安撫那些情緒過于緊繃的男人。她甚至能偶爾抬起手,回應觀眾席上球迷熱情的歡呼。
她的信心滿滿、氣定神閑,似乎為球員們打了一劑強心針,漸漸松弛了緊張的肌肉。
他們的表現,優秀得出乎他意料。攻勢凌厲,守備零失誤,從第四局開始,便一路壓著對手打,最後更以一記漂亮的再見三振結束了比賽。
他看得口干舌燥。
一直以來,他始終認為豹隊是支爛球隊,始終以為他們是扶不起的阿斗,始終戴著偏見的眼鏡看他們。
可他們今晚的表現──震驚了他。
不該這樣的,他明明不看好他們的啊,明明討厭棒球的啊,為什麼在見到他們歷經辛苦,終于贏得上半球季最後一場比賽時,他竟有些……感動?!在看著溫紅幾無血色的容顏漾開欣慰的笑容時,他竟有些心酸?
她終于辦到了!在失去他的支持,甚至又遭受他嚴酷的打擊後,她仍然實現自己的承諾──她辦到了。
而他,喉間莫名一梗,眼角微澀。比起當年年輕的他,她堅強太多了……
他瞪著電視螢幕,瞪著全場的球迷瘋狂地叫喊,瞪著豹隊球員一個個笑咧了嘴,合力抬起縴瘦嬌小的溫紅,將她一次又一次往空中拋。
他嚇一跳。
「搞什麼?!萬一掉下來怎麼辦?」見球員們如此「折磨」溫紅,他猛然拍桌,焦急不已。「快放她下來!」
螢幕上的球員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大老板驚愕的怒斥,笑嘻嘻地放下溫紅。
苞著,一群記者搶上前,瞬間包圍住她。
「溫小姐,今晚豹隊贏球,你有什麼感想?」
「我很……高興。」她笑著回答記者,可淚水卻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滑落。
他倏地一震。她怎麼……又哭了?
「哇!溫小姐高興得都哭了,想必剛剛那個再見三振一定讓你很感動吧。」
「是、是啊,我是……很感動。」她哽咽著,鼻尖紅得像聖誕馴鹿。
她怎麼當著觀眾的面哭得這麼淒慘?她是真的開心嗎?還是其實……難過得很?瞪著她愈來愈紅的眼,他的心發涼,胸膛仿佛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