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薇若冷淡撇唇,藕臂擱入父親臂彎,內心卻沒有想像中的溫暖。
她一直以為能跟父親手挽著手出席公眾場合,會是個溫馨的體驗,可現在只覺胸口一陣冰冷。
冰冷、空虛,除了這些,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了……
「嗯,陶比今天看起來也很帥。」走下樓後,莫多瓦對著迎面而來的金發年輕人露出稱許的笑容。
「薇若妮卡!」陶比熱情地喚,藍瞳閃耀著仰慕。「你好美。」
「來吧,帶你的未婚妻步入會場吧。」莫多瓦松開女兒,將她玉手遞向陶比。
陶比熱切地接過。
兩人旋了個方向,正打算穿過玻璃門步向戶外會場時,擴音器突地傳來一陣流行音樂。
「這是怎麼回事?」莫多瓦蹙眉。他明明請了一隊小型樂團負責演奏古典樂,為什麼竟傳出這樣粗俗的音律?
他擰眉,還來不及招來手下斥罵時,便听見一道清朗的男聲揚起──
「各位,現在播放的音樂是PARAPARAPARIDISE!」
PARAPARAPARIDISE?這是什麼?
眾人錯愕地面面相覷,目光同時朝玻璃門外望去,只見庭園中央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英挺的男子,正隨著旋律擺動身體。
他在跳舞嗎?
戶外的賓客以及室內的幾個人,全將視線焦點集中在男子身上。
是的,他的確在跳舞,雙手隨著節拍賣力揮動。
「是PARAPARA!」一個女賓客尖叫道。
「哇!好好玩,這是特別節目嗎?」另一名女賓客笑道。
「這個年輕人身材不錯,長得也帥,哈哈。」
「怎麼?你看上他了啊?」
「玉芬真夠意思!怕我們參加這種宴會無聊,還安排了一段舞男秀。」
「只不過他跳得好像不太好。」
「這種舞本來就蠢啊。」
「為什麼不干脆跳月兌衣舞啊?」
「拜托!你以為這是什麼場合?是她女兒的訂婚宴耶!能做那麼火熱的表演嗎?」
「對哦。嘖,真可惜。」
听著戶外女賓客們你一言、我一語,毫不忌諱的交談,雖然並非全部听懂,莫多瓦大概也知道她們正在發花痴,他面色忽青忽白。
「瑞秋!」他厲聲責問妻子,「是你安排的嗎?」
席玉芬身子一顫,「不!怎麼會是我?你看不出來嗎?跳舞的人是──」
麥克風測試的尖銳聲音截斷了她慌亂的解釋。
跳舞的男子在結束一段可笑的舞蹈後,忽然抓住麥克風,「謝謝大家忍受我難看的舞姿,我不是專業舞男,今天之所以厚著臉皮來跳這一段,是為了一個女人。」他微微一笑,精銳的眸掃視周遭一圈後,落定躲在玻璃門後的席薇若臉上。
「這首曲子叫PARAPARAPARIDISE,我是為了一個女人跳的。她是宇宙天字第一號傻瓜,我想帶她上天堂,她卻自願留在地獄;我願意將自己包裝成禮物送她,她卻不敢拉開緞帶。」
他頓了頓,裝出一副哀怨的表情,賓客們不禁發出一陣爆笑。
「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連這種簡單的舞都跳不好。你們一定不相信,其實我為了這段表演特訓好幾天了,成果卻還是這麼爛,連我都為自己感到丟臉……」
「不會啊!年輕人,你跳得還不錯啦。」口哨聲四竄。
「謝謝大家鼓勵。」他再度微笑,溫煦的笑容融化了賓客們的心。「我愛的這個女人,她很驕傲,很自以為是,她說她是女王,我只是她的總管、隨從、屬下。她總是讓我很生氣,我也有男性自尊的,好幾次都想干脆轉過身不理這種不可理喻的女人,可是……」嗓音忽地變得沉啞,澱著化不開的溫柔,「我就是愛她,就是沒辦法不理她,就是很不爭氣地甘願被她耍得團團轉。」
賓客們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默默地听著。
「第一次跳PARAPARA舞,也是她強迫我上台獻丑,舞蹈本來就不是我的專長,要我跟那些青少年擠在一起動手動腳,更差點要了我的命,可她卻一點都不同情我的困窘,只是甜甜地笑。她笑起來像個小女孩,一個抱著熊寶寶、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女孩。」深眸流漾過寵溺的笑意,「讓人很想抱緊她。」
淚珠,開始在席薇若眼眶凝結,她捧住疼痛的胸口,不知所措。
「我沒有好家世,也沒有了不起的背景,我有的,只是一個男人的驕傲,我會好好工作,會盡我所能給她最好的生活,會盡我所有力量保護她。」他閉上眸,在嗓音里傾注所有感情。
「我很想保護她,想把她抱在懷里好好地疼。她總是讓我聯想起迷路的小女孩,抱著心愛的熊寶寶,站在人來人往的飯店大廳,不知道往哪里去……」喉頭一梗,他握緊拳,強迫自己繼續──
「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尋某樣東西,在各大飯店間流浪,我想自己也許一輩子都定不下來,直到遇上她以後,我才恍然明白,也許我想找的就是她──一個擁有小女孩般的靈魂的女人。也許我想的,就是跟她一起經營一家屬于我們的飯店,一家溫馨的、舒適的、讓人幸福的飯店。」
一家屬于他們兩人的飯店。一家讓人幸福的飯店。席薇若听著,幾乎無法呼吸。
「……我要寵她、疼她,要給她我所有的愛。也許她沒有我想像中那麼脆弱,可在我心里,她是很脆弱很脆弱的……」醇厚的嗓音緩緩消逸,黑眸蘊著迷蒙淚光。
望著那樣的眼,席薇若低吟一聲,派水瞬間決堤。
「……我很愛她。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服她,她的個性有時真的倔得讓人捉狂,總是口是心非,總是言不由衷,總是假裝自己很堅強、什麼都不在乎。她可能根本不希罕我的愛,可我還是要說──」他放下麥克風,深吸一口氣。「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
真誠的吶喊震動了春日溫暖的氣流,也震動了所有听聞的人的心。
席薇若痴痴望著那個高聲表白的男人。
察覺她異樣的神態,就算不懂中文的陶比再怎麼鴨子听雷,也明白大事不妙。「究竟怎麼回事?那男的是誰?」他問莫多瓦。
他沒有回答,只是凜著下頷,眼神酷冷。
席玉芬偷偷瞥了他一眼,再看向正彼此相凝的兩個年輕人,忽地嘆息,鼓起所有勇氣開口,「小若,你去吧。」
「什麼?」席薇若震了下,訝然望向母親。
「看樣子他真的很愛你。一個女人一輩子求的,也不過是一個真心愛自己的男人罷了。」席玉芬紅著眼,若有所感地哽咽,「只要他……真心愛你就好了。」
「媽!」
「姊,那個人簡直遜爆了!」席薇若年方十一歲的弟弟席杰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粉色禮服的裙角,「如果他真的當上我未來姊夫,我一定要好好訓練他跳PARAPARA舞,跳成這樣真的很丟臉耶。」他仰高臉,擺出不可一世的小大人模樣。
「杰瑞!」她感動地蹲,抱住弟弟的身軀。
「好啦,你別惡心了!」他急急推開姊姊,臉頰泛紅,「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姊姊被迫嫁人,那個‘阿豆仔’看起來超白爛的。」不屑地斜睨陶比一眼。
陶比一臉茫然,不曉得自己哪里開罪了這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
望著一大一小迥異的表情,席薇若不禁噗哧一笑,她站起身,堅定地望向面色難看的父親。
「從小,我一直很听你的話,從不曾反抗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