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了。」她搖頭,「我不想重建了。」垂落眼睫,「它……毀了也好。」
「為什麼?」他蹙眉。
「它本來就只是被利用來激怒我父親的。」她清冷地、黯然地一笑,「它毀了也無所謂。」
「薇若……」
「我不想要它了。」她決絕地說。
第十章
「小若,別再跟你爸作對了。你看看,鬧成這樣,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啊?我告訴你,這次我跟你弟去看你爸,他還說要考慮讓你弟認祖歸宗呢,這對你弟是多麼好的機會啊,你忍心搞砸嗎?萬一你爸真的生氣了,不理我們三個怎麼辦?你好好想想啊,算媽求你了。」
母親急迫的懇求在耳畔回蕩,一次又一次,折磨著席薇若脆弱的神經。
求她別破壞母親與弟弟的幸福,求她別真正惹毛了父親,一怒之下拋棄一家三口。
從小,就是這樣。從小母親就是這樣求她听父親的話,求她不要因一時任性毀了那個人對他們的寵幸。
萬一他不理他們怎麼辦呢?萬一他拋下他們不管怎麼辦呢?
母親需要他的愛,弟弟需要他的支持,而她,只想他認真看她一眼……
都是些笨蛋!全是笨蛋!
這樣將所有的幸福賭在一個不關心他們的男人身上,不是笨蛋是什麼?
「可惡!可惡!可惡!」她聲聲怒喊,一拳拳擊落辦公桌上,發泄滿腔壓抑許久的積怨。「真是太可惡了!」好半晌,她才停止近似瘋狂的舉動,視線膠著在桌面上一本攤開的雜志,淚珠一滴滴滾落。
清潤的水痕在書頁上漫開,模糊了鉛印字跡,可她卻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就算她閉上眼,也知道雜志上寫些什麼,因為那些無情的字句己然深深鐫刻她心版。
叩、叩。
敲門聲喚回她迷惘的心神,她連忙將雜志收入抽屜里,然後抓起一張面紙,用力拭去臉上淚痕。
回過身,她強迫自己端出一張毫無表情的容顏。「請進。」
進來的是莊意森,連日來親自率領員工們處理善後的他,英挺的臉上掩不住倦色,眼皮下淡淡黑眼圈浮現。
她冷冷看著他,心髒卻緊緊揪扯。「有什麼事?」
「我來跟你報告現在的情況。」他微笑,「火場清理得差不多了,落月莊已經對外宣布暫時關閉,我們也親自打電話跟預訂的客人和旅行團道歉,並幫他們安排到別的地方住宿。還有這里──」遞給她一張清單,「是火災損害評佔,跟保險公司申請理賠後,我們就可以進行重建了。」
她沒接過清單,「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想重建這里。」
「薇若,別耍脾氣。」他蹙眉,「你想就這樣結束營業嗎?那員工們怎麼辦?落月莊只是燒了一棟建築,又不是全化為灰燼了。」
「對我而言,它現在已經是一攤灰燼了。」她別過頭,掩去眸中掠過的傷痛。
他靜靜望她,「真的要這樣結束嗎?」
「……嗯。」
「那以後怎麼辦?」
「放心吧,答應給你的股份,我會折換成現金給你的,紅利也照發,還會給你退職金。其他員工我也會發給補償──」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截斷她,「我是問你以後怎麼辦?」
「我?」藏在身後的雙手悄悄握成拳,「我當然會嫁給陶比.哈特啊。」她揚起頭,笑笑地說道。
他瞪她,「你說什麼?」
「我說我會嫁入哈特家族。」她冷靜地、近乎無情地重復。
他倒抽一口氣,猛然抓住她臂膀,「薇若,你是認真的嗎?告訴我,你不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
「DAMNIT!」他怒咆,神情激動,「你是白痴嗎?真打算听你父親的話?你根本不愛陶比.哈特,干嘛讓自己成為商業聯姻的棋子?!」
「因為我拒絕不了他!」她也跟著提高聲調,「你懂嗎?我從來就違抗不了那個人!」
「你必須反抗,薇若,沒理由葬送自己的幸福!」
「你怎麼知道我嫁給陶比.哈特不會幸福?」她冷冷嘲諷,「他很愛我,你知道嗎?才初次見面,他就下定決心娶我,簡直迷戀我……」
「我也愛你!」莊意森吼出心聲。
她愕然,凍立原地。
望著她震驚的神情,他忽地冷靜下來,排開胸間煩躁的情緒,溫柔望她,「我愛你,薇若。」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是說過嗎?我迷上你了,我要一輩子陪你。你以為一個男人要是不愛一個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嗎?」他自嘲。
她直直瞪視他。
「我愛你,薇若。」他柔聲又道,揚手輕輕撫上她的頰,凝望她的眼滿蘊情意。
她呼吸一顫,急急甩開他的手,「不,你不是認真的,不是──」焦惶的嗓音透著一絲絕望,「別這樣,別這樣!」
深眸一沉。「薇若,難道你不愛我嗎?」
「我……不愛!一點也不愛!」
她驚慌的銳喊刺痛了莊意森的太陽穴,他瞪著她蒼白卻堅決的臉孔。
「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莊意森。你應該懂的,不是嗎?我逼得你不得不離開蓮花飯店,故意聘你當落月莊的總經理,其實都不懷好意!我只是、只是想利用你激怒我父親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真的嗎?」他上前一步,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她抬起下頷,以一種驕傲的姿態睥睨他,「難道你要我跟著你一起葬送一輩子嗎?你既無家世也沒財富,只是一個沒沒無名的窮小子!我父親只要伸出一根指頭就能捏死你!你要我跟這樣的你在一起嗎?你能保護我嗎?能給我幸福嗎?」
「席薇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他咬緊牙關,銳眸點燃火焰,「你不是這種貪圖虛榮的女人。」
「這不是貪圖虛榮。」她強迫干澀的喉頭吐出嗓音,「我從小就像個公主一樣,不可能適應平民的生活。」
「所以你決定嫁給陶比.哈特?因為他能讓你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她雙手微顫,幾乎不敢看他控訴的眼神,費了好大力氣才保持傲然神態,「是又怎樣?」
「你該死!」大手高高舉起。
她別過頭,等著憤恨的巴掌刮痛自己臉頰。
可疼痛並未襲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室內一片靜謐,唯聞兩人急促的喘息。
終于,毫無生氣的聲音靜靜透進她耳膜,「算我看錯人了,席薇若,你原來是這樣勢利的女人。」
好痛!這平板冷靜、沒一絲起伏的語音,竟比一個重重的耳光還要讓她疼痛,還要讓她眼冒金星,暈頭轉向。
「我會告訴大家你打算結束落月莊的決定,希望你遵守承諾,不要虧待了他們。」擲落最後一句話後,他轉身離去,沒再回頭瞧她一眼。
而她,目送他僵直挺拔的背影,忽地雙腿虛軟,靠著桌沿跪落在地。
雙手掩住臉,她很想嚎啕痛哭一場,卻發現梗塞的喉頭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哥在干什麼?」莊母抬頭望向正從樓梯走下來的女兒。
「還是老樣子,窩在房里听音樂、看書。」莊意柔嘆道。
「他是不是受到很大的打擊啊?」
「應該是吧。過年時,他回家來不是告訴我們嗎?他很喜歡那家飯店,如果可能,說不定會在那里待一輩子。」莊意柔若有所思,「這是他第一次想在一家飯店工作那麼久,以前哥老是跟我說,他受不了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
「我看八成是因為那個女孩的關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