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回答。
笑意立即從她唇畔一斂,明瞳亦跟著陰暗,「听听我在說什麼!齊哥有親愛的老婆大人天天跟在身邊細心照顧,怎麼還有空想起我呢?」
譏誚的語聲劃破了電梯內寧靜的氣氛,齊京抓住大腿的雙手指節微微泛白。
僵凝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兩人出了電梯,李芬妮推著他往醫院庭園走去。
一陣狂風襲來,搖落漫天花雨,哀婉淡雅,吸引了兩人的視線。
李芬妮拾起一枚無聲飄落齊京肩頭的花瓣,拇指輕輕一撫,「已經是深秋了呢。」她喃語著,「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秋天。」
「……」
「那一天你來我們家,爸爸告訴我,你要在家里寄住,還說你很乖、很優秀的,要我也乖乖地,這樣你就會像哥哥一樣好好疼我了。」李芬妮擺弄著花瓣,迷蒙的瞳墜入遙遠的從前。「我很不服氣,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去討好一個陌生人?我才不需要你來疼我呢。可有一次,我看到你坐在花園里,一個人靜靜看著書,你好專心,好像全世界除了那本書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那一刻,我忽然好想讓你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而不是那本書,所以我要乖乖地,很乖很乖,這樣你就會疼我,就會看著我了——」她一頓,手中捏撫的花瓣因過於用力而碎裂。「齊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喜歡你,好愛你,真的很愛很愛。」低柔的嗓音澱著濃濃的情感,濃濃的哀怨。
齊京一震,黑眸掠過一道光芒。
「為什麼不說話呢?齊哥,為什麼不說話?」他的沉默惹惱了李芬妮,忽地旋身來到他面前,火般的明眸恨恨地瞪他,「我說我愛你啊!你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他只是很深很沉地看她一眼,「你要我……說什麼呢?」
嬌容刷白。
「Fanny,我也很喜歡你,可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個妹妹——」
「我不是妹妹!」李芬妮激動地打斷他,嗓音尖銳,「我才不當你妹妹!」她蹲,急迫地握住他的手,「不能愛我嗎?齊哥,你不可以愛我嗎?我哪里不好?哪里不對?你說,我都可以改!」
「你沒有不好,你很好。」他語調沉靜。
「可你就是不喜歡我!」听出了他語中隱含的意味,她崩潰了,心傷的淚水刺痛了雙眸,「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你不知道我的心很痛嗎?很痛耶,齊哥,真的很痛……」她哽咽著,字字說得傷痛。
「對不起,Fanny。」這是他唯一能回應的。
「不要說對不起!不要跟我說這種敷衍的話!其實你根本不了解對吧?你根本不了解心痛是什麼感覺,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她仰頭瞪他,唇瓣還想進出一連串憤慨怨語,卻在觸及他清澄的目光時一窒。
他看著她,那麼憐惜,那麼不忍,就好像他真的明白她的感覺似的,就好像他也曾經感同身受,嘗過那樣的苦。
但,怎麼可能?
「你、你為什麼這樣看我?」她顫著嗓音,「你不可能懂的,不可能懂——」
「我懂。」
她一震。
「我懂的,Fanny,我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我也知道當對方不愛自己時,會有多麼絕望。」他斂下眸,淡淡苦笑在唇角漫開,「我都知道。」
「你、你的意思是指……程水蓮?」
「嗯。」
「你這麼愛她?」她不敢置信。
「……嗯。」
「為什麼?」她蒼白著臉,「為什麼偏偏是她?她是哪里好了?哪里比我好?你究竟愛上她哪一點?」
「……」
「告訴我啊!為什麼非得是她?」
是啊,為什麼非她不可呢?
為什麼他心中的特別席只能讓她來坐?為什麼只要一想到要放她走,心就會痛?為什麼明知不該東縛她,就是不想放手?
「……我也很想知道。」思緒漫游半晌,他依然只能苦笑,「如果愛情需要理由,我也希望上天給我一個。為什麼非她不可?為什麼我只想要她?只想愛她?」
「她有什麼特別的?」
他仰頭望天,白雲悠悠地掠過藍空,不經意地曳下一帶白痕。
「我想,她大概出沒什麼特別的吧,只是剛好……在我心中劃下了一道。」他撫住胸口,嗓音那麼沙啞,那麼無奈,卻又那麼深情滿溢。
「也許只因為我遇見她時,剛好很寂寞,所以看著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的她一個人跟那些花花革草說話時,我才會那麼震撼。也許是因為我不能理解,為什麼那樣的她,還能對著花草露出那麼溫柔甜美的笑容,所以才注意起她。
「也許是因為她眼底只看到我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喜歡著我,填補了我的空虛。也許是因為她為了讓自己配得上我,總是那麼小心翼翼地努力,滿足了我的驕傲。也許……也許我只是不想看到她的眼淚,所以——一
所以就愛上她了。
他沒說完,也不需要說完,誰都能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可李芬妮卻無法接受,「就……這麼簡單?」
「大概吧。」
「我不……不相信。」她後退幾步,坐倒在地。
他深深地看她。
她仰首,領悟到他意味深刻的眸光後,驀地一陣戰栗,她抬起手,撫住同樣發顫的唇瓣,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齊京嘆息,「是你嗎?Fanny?」
「什、什麼?」嗓音抖顫如秋風落葉,「你……說什麼?」
「那天晚上,拉水蓮去喝酒的人是你,等她喝醉後,帶她去參加那場派對的人是你,然後,故意把她跟被害者留在同一個房間的人——也是你吧。」他質問著,語氣平靜,聲調和緩,就好像他已經不需要確認答案,早明白了一切。
李芬妮驚懼地瞪著他。
「你、你在說什麼啊?齊哥,沒、沒錯,那天晚上我是跟水蓮在一起,可我……不知道啊!那件案子跟我無關,我根本不知道有人被殺了——」
「或許那件案子是跟你無關吧,可你的確發現了有人被殺。」齊京沉聲道,「我想第一個發現被害者的人就是你吧。」
「你……你的意思是我發現了被害者,故意把水蓮帶到現場陷害她?」李芬妮重重喘氣,蒼白的前額逐漸進出豆大的冷汗,「我、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嫉妒。」他眼眸微斂。
她說不出話來。
「後來,寄恐嚇信給水蓮的人也是你吧。」
「不,不是我……」
「你知道我用齊家的影響力替她制造不在場證妹瘁很生氣。」
「不,我沒有……」她想否認。
「林成風是你在Pub里認識的朋友吧。我請人調查過了,你們偶爾會一起喝酒。」
「我是認識他沒錯,可是……」
「你故意要他來找我,要他暗示我,他跟水蓮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對吧?」
「不,不對。我沒有,不是……」
「那場車禍也是你安排的嗎?」
最後一句問話如落雷,精準地劈向李芬妮,她驀地暈眩,眼前一片迷蒙。
「都、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她喃喃地,情緒在這一刻瀕臨崩潰邊緣,「那又……又怎樣?又怎樣!」激憤的銳喊忽地直沖雲霄,她瞪著他,倔強而傲然地,「是我做的又怎樣?我討厭她!討厭她!討厭她!」她怒吼,明眸燃著熊熊恨意。
「對,那天是我找她去喝酒的,也是我故意把她帶去參加那場亂七八糟的派對,我本來只是想破壞她在你心中的形象,沒想到會那麼巧讓我發現命案現場——這難道不是天助我也嗎?誰教她那麼沒用?喝一點點灑就醉得不省人事?她活該!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