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點頭。溫柔應許一出口,他自己呆了,她也禁不住震驚。
明眸燃燒的火苗滅了,她凝望他,神情忽然顯得迷茫。
「找我有事嗎?」他別開眼,不敢看她的表情。
「找……你?」
「你不是來這里找我的嗎?」他低聲問,「有事嗎?」
「我、我才不是——」
「是不是生活上有什麼問題?那間套房住得不舒服嗎?」他急切地說著,「我就知道,那麼小的套房,你怎麼可能住得舒服?我在敦化南路那邊買了兩層公寓,只要你點頭,馬上可以給你鑰匙。」
「我不要住你的公寓!」
「那是你的。」他解釋,「當初買的時候登記的是你的名字。」
「我不需要!」她抑不住激動,「那是你的錢!」
「請你去住吧。」他拉過她的手,將一串鑰匙擱上她掌心,「屋子都裝潢好了,你若不滿意,也可以重新裝潢。」
她瞪著那串鑰匙。「你、你是什麼意思?買一棟房子給我?還要我隨意裝潢?」金屬鑰匙刺眼得令她呼吸困難。「這又是為了什麼?感謝我跟你離婚?謝謝我放你清靜?」
「不是這樣的!」他低吼,鷹眸因她諷刺的言語微微發紅,「我只是不想你那麼委屈。」
「我不委屈。」她將鑰匙甩回辦公桌,「我現在有住的地方,有一份好工作,我過得很好。」
「初雲!你別那麼別扭——」
「別扭的人是你吧?」她冷冷截斷他,「對一個巴不得甩開的人表示關心,不覺得多餘嗎?」
「你!」俊容忽青忽白。數秒,他握拳重重捶了牆面一記,「隨便你!我只是好意。」
「把你的好意留給你珍愛的人吧。」她譏誚地說,「我相信朱依茗會很樂意與你共築愛巢。」
天啊!她在說什麼?為什麼說出如此刺耳的話?
她今天來找他不是來與他爭吵的,更不是來譏諷他與那個女人的,她其實……其實是想來關心一下英華情況的啊。
可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為什麼一見到他,怒火便在胸口翻揚?為什麼當他溫柔地提供她公寓鑰匙時,她只強烈地感到受傷?
都怪他!都怪他不該像從前一樣,動不動就送她禮物;都怪他這次為了表達歉意,甚至送她兩層公寓!
這算什麼?他非得用這種方式來償還所謂的「人情債」嗎?
「我走了!」再也無法面對這個令她心痛復心碎的男人,她毅然旋身,如狂風般離去。
「初雲,你等一等!」他焦躁的呼喊在她身後揚起。
她不理,索性小跑步奔至電梯前,匆匆下樓。
辦公大樓外,不知何時下起驟雨,伴隨狂風放縱地敲打著落地玻璃,天際雷聲隆隆。
她擰眉,氣惱地望著戶外陰沉的景致,在不到五秒鐘的思嗣瘁,她心一橫,抱頭沖入潺潺雨幕中。
暴雨擊痛她肌膚,銀白雷電一閃,差點劈去她神魂。
她愣然佇立原地,心驚膽戰地看著距離她只有數公分之遙的閃光。
忽地,一輛寶藍色跑車疾馳而來,在她面前煞車停定。
「上車!」男性的怒喝響起。
她扭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給我上車!」楚懷天下車追上,猿臂猛然扯住她縴細的臂膀。
「你走開!」她極力想掙月兌。
「你瘋了!這種天氣還在馬路上走?萬一被雷劈到怎麼辦?」
「那就是我做了虧心事,算我倒楣!」
「胡說八道!」他怒斥,雙臂一彎,攔腰將她抱起。
她大吃一驚,「你做什麼?放開我!」
「等上車後,我自然會放了你。」他冷然應道,逕自抱著她來到跑車前,粗魯地將她拋上前座後,砰地甩上車門。
接著,他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駕駛座,將車門落鎖。
「楚懷天!」她憤然展袖抹眼,「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讓你清醒一點。」說著,他重新發動引擎。
「你……要去哪兒?」
「送你回家。」話語一落,跑車旋即呼嘯往前駛去。
她忿忿咬唇,看著他濕透的衣衫,再從鏡中打量比他還狼狽幾分的自己,忽然悲從中來。
她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他又是怎麼了?為什麼明明與她離了婚,還要假惺惺地展現體貼關懷?
她常覺得他像個任性的孩子,可今日完全無法控制情緒的自己,又何嘗不像個嬌縱的少女?
她到底……是怎麼了?
壓不下心海澎湃的潮浪,她冰涼的臉倏地虛軟地靠上車窗,淚水,融在雨痕中一滴滴滾落頰畔。
車窗另一邊,驟雨佔滿整扇窗;這一邊,她的臉同樣眼淚縱橫。
「……初雲,」緊繃至極的嗓音低低揚起,「你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她悲哀地彎了彎唇角,「哭。」
「什、什麼?」
「在哭。」她從包包里抽出紙巾,無力地壓了壓眼際。
他神情掠過一絲茫然,「可是你……從不哭的。」當然,偶爾會見到她眼中隱隱含淚,但她,從不真正哭出來的……不是嗎?
是的,她從來不哭。因為她總命令自己戴上不在乎的面具,因為她總告訴自己要克制軟弱的情緒。
可她已經太累了,累到不想假裝堅強。
「懷天,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啞聲開口,氤氳的眸直視前方。
「什麼?」
「不要再送我禮物了。」她低聲說,「耳環也好,項鏈也好,不論多小的東西都不要再送我了,更不要想送我房子。」
「可是……」
「你知道嗎?其實我收到這些,一點也不高興。每次你送我禮物,我都覺得好想哭。」
「為什麼?」
為什麼?她哀傷地微笑,「因為我不想要你謝我,更不希罕你的對不起。」她只要他的愛,可借,他偏偏不能給……
「初雲……」
「把這些禮物留給你的新女友吧……不,或許我該說舊情人,能跟初戀女友復合,你一定很高興。」
他不語,默然開著車。
她望著他擱在方向盤上那厚實好看的雙手——這雙手,曾在無數個夜里擁抱她,雖然他心里真正想擁抱的,也許一直是另一個女人。
她閉了閉眸,「那個袖扣……可以還我嗎?」
「什麼袖扣?」
「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禮物,記得嗎?」
「……記得。」他唇角一凜。
「可以還我嗎?」她展開眼瞼注視他。
分心瞥她一眼,那認真且惆悵的眼神震動了他,他呼吸一窒,半晌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要我還你?」好不容易,他終於問出口。
她定定凝睇他許久,「……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忘了你。」
「什麼?」
「我想忘了你。」她梗著嗓音。
那枚她精心挑選的袖扣,纏上了另一個女人的發,是他背叛她的證據,是自己過分痴傻的證明。
所以她想要回來,提醒自己有多愚蠢。
「……你可以還我嗎?」
他沒說話,踩下煞車,將跑車停定路旁,然後默默伸手,自西裝內袋掏出一枚袖扣。
就是它!
她震驚地望著被他夾在指間的璀璨物體。「怎麼會?」
「我一直帶在身上。」他低聲道,嘴角揚起的弧度竟似餃著苦澀,「我早知道有一天你會想要回去。」
「為什麼……你會知道?」
他默然,伸手替她收攏垂落鬢邊的發綹。
她心跳一停,「懷天?」
「認識你七年,起碼對你也該有一點點了解吧?」他淡笑,「不過我還是沒想到你會這樣發脾氣,甚至在我面前哭。」
「我——」
「袖扣還你。」他將袖扣輕輕擱上她掌心,動作溫柔得令她心悸。「套裝我也會親自買來賠你,你放心。」
她愕然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