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瞳對他的影響力,可能比你想像的大得多呢。」
「是嗎?」劉希平聳聳肩,唇畔依然掛著笑意,眸光卻倏地陰沉了來。
看來,他有必要好好注意羅恩瞳那個女人。
第八章
「來,穿上這個。」進電梯後,白禮熙月兌下西裝外套替羅恩瞳套上,遮掩她凌亂的外表,然後又伸手替她理了理狼狽的發縉。
她一動不動,只是呆呆望著銀亮的金屬電梯門,望著上頭映照出的憔悴臉孔。
「恩瞳?」他低聲喚她。
沒有回應。
「恩瞳?」她木然的神態令他心悸。
她依然不肯說話。
「恩瞳,別這樣。」他展臂擁住她,驚覺她竟全身冰冷,「你怎麼了?」急急捧起她毫無血色的容顏,「你還好吧?」
她默然,淚水靜靜滑落。
他心一扯,仰手將她整個人攬人懷,柔聲輕哄,「好了,沒事了。」
溫柔的撫慰令她心口一揪,忍不住哽咽。
「你不要……不要笑我。」
「我怎麼會笑你呢?」他心疼她細碎的嗚咽。
「我是、是個傻瓜,是白痴……」
「不是的,你不是。」他拍撫她顫抖的背脊,「你是個很棒的女人。」
「才不是。」她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個惹人嫌的老處女——」
「胡說!你才不是。」他阻止她繼續自我嫌惡。
「你一定很難相信,或許還會笑我,可我……都快三十歲了,卻從來沒有男人愛過我,從來沒人抱著我!」她仰起臉,迷蒙的瞳眸淨是傷痛,「大家都叫我老處女,都說我古怪呆板,可我……我也不願意這樣啊!我也希望能像別的女人一樣被人疼愛啊!我也希望睡不著的時候,有個人抱著我、哄我睡覺啊!我也……很想啊。」
「我知道。」他繃緊嗓音,「我都知道。」
早知道她只是個渴愛的女人,早知道她只想等待某人願意滋潤她乾涸的心靈,早知道她表面上裝得堅強,其實還是害怕寂寞。
他一直就懂得啊!
「我只是……想要有人愛而已……」她淒楚地低喃,靠在他懷里痛哭失聲。
電梯在抵達地下二樓的停車場時開啟,他帶著她走向自己的白色轎車,替她打開車門。
「進去吧。」他溫柔地推她進車廂,「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去哪兒?」
「一個能療傷止痛的地方。」
白禮熙帶羅恩瞳來到他姊姊家。
每一回他在外頭受了挫折,總會前來敲姊姊的家門,姊姊會為他做一盤可口的點心,兩姊弟對坐談心。
今夜,他同樣來敲姊姊的家門,卻是為了羅恩瞳。
他將她收納在懷里,拿姊姊親手做的點心一口一口喂她,直到極度傷心的她疲倦地掩落眼睫。
他溫柔地瞧著她蒼白的睡顏,好半晌,才悄悄離開客房,掩上門扉。
「她吃了嗎?」清雅的女聲在燈光幽暗的客廳里響起。
「嗯。」他背靠著牆,揉了揉因疲憊而微澀的眸,「一邊吃還一邊掉眼淚呢。」他嘆口氣,「我勸了她半天,奸不容易才睡著。」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清楚,她一直下肯說。」他仰頭,無奈地盯著天花,好一會兒,才將視線調向姊姊身上,「對不起,姊,這麼晚了還跑來找你。」
「沒關系。我不是說過了嗎?隨時歡迎你來我這里吃點心。」白禮華微笑,拍了拍沙發,「來,你也坐下吧,我幫你留了一塊蛋塔。」
「還有嗎?」白禮熙眼眸一亮,在沙發上坐下,感動地捧起散出一股甜香的蛋塔,咬了一大口,「剛剛見恩瞳一個又一個地吃,我還以為全被她吃光了呢。」
「從沒見你這麼大方呢。」白禮華偏頭抿著嘴笑,「以前連你那些死黨來,你都不許他們跟你搶。」
「爾春他們?怎麼能相提並論啊!」白禮熙聳聳肩,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有多麼理所當然。
白禮華揚眉,看來她弟弟……很喜歡那個女孩呢。
「她是誰?你們在哪兒認識的?」她擺出姊姊的架式追問。
「她也在永暉工作,今年跟我一起被調派北京,當我的特別助理。」
「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什麼樣啊?嗯……」白禮熙舌忝了舌忝留有蛋塔余香的拇指,陷入沉思,「表面上很嚴厲、很端莊,其實挺熱情的,脾氣也頗辣。」他笑了笑,「不過有時候還滿體貼的,還有……嗯,」頓了頓,「很怕寂寞吧。」
「寂寞?」
「她其實是個很寂寞的女人。」他幽幽吐出,想起今夜她心碎的哭喊,心不由得—縮。「也很怕寂寞。」
白禮華了然地凝望他,「你很心疼她?」
「……有一點吧。」
「有—點?是很多吧?」
她淺淺楊唇,肯定地說︰「你愛上她了。」
「哪有?姊,你別胡說八道!」他驚恐地瞪她,來不及抹去的蛋塔殘渣還沾在嘴
角。
白禮華忍不住笑了,「你先擦擦嘴吧,一個大男人吃起東兩來還像個孩了似的。」
「哦。」被姊姊這麼一嘲弄,白禮熙連忙尷尬地展袖抹唇。
白禮華寵溺地望他,「在姊姊面前就別裝了吧。你愛她吧?」
他不語,別過頭,「我承認……是有點心動。」
「只是一點嗎?」
他收攏拳頭,「……我現在沒時間談戀愛。」
「為什麼?」
「工作很忙。」
「藉口。」白禮華可不接受這種理由。
「饒了我吧,姊。」白禮熙長嘆一口氣。這世上他誰也不怕,就怕這個姊姊。
「你明知道……我沒辦法愛人。」他澀澀低語。
白禮華蹙眉望他,「你到現在還想著以前的事?」
他別過頭,「我沒自信能給人幸福。而且,我跟女乃女乃約定過的,—定要成功。』
想起已逝的老祖母,他緊緊抓住膝頭,「可我現在才剛起步,什麼也不是。」
「你已經夠成功了,禮熙。」她溫柔地說。
「還下夠!還……」他咬牙,「不夠。」
「那要怎麼樣才夠呢?」
怎麼樣才夠?白禮熙惘然,愣愣瞪視面前的玻璃茶幾,嗓音梗在喉頭。
要怎麼樣才夠?怎樣的功成名就,才能不負女乃女乃對他的一番苦心?
永遠都不夠的!就算他再怎麼位高權重,就算他建立再好的各聲,累積再多的
財富,女乃女乃她……永遠不會再活過來的。
在那個荒誕愚昧的少年時代,不論他在外頭狂歡墮落到多晚,女乃女乃總是為他留一盞燈,坐在客廳靜靜等他回家。
可他,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傷她的心。
械斗、飆車,甚至吸毒,他來去於警局與少年觀護所之間,老師、同學、鄰居,人人怕他厭他,可慈愛的女乃女乃卻從沒放棄過他這個迷途的羔羊。
女乃女乃跟姊姊總是準備了點心,溫柔地迎接他回家。
直到那個下著雨的夜晚,當他因縱酒過度而倒在巷子口一蹶不振時,在朦朦朧
朧中,他見到了姊姊。
她坐在輪椅上,沒有撐傘,任狂風驟雨擊落身上,—動也不動,只是神情木然地望著他,臉上斑斑濕痕,讓人辨不清是雨是淚。她看了他好久好久,看得一向狂放不羈的他,第—次嘗到絕望的滋味。
然後,她告訴他,女乃女乃病危,就快要死了。
至今他還記得,听到這消息時,他的心髒幾乎要停山跳動,跌跌撞撞起身,沖向醫院。
可等他趕到時,女乃女乃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醫生告訴他,女乃女乃一直強撐著等他,等他這個令她又心痛又心疼的孫子……
「姊,我對不起女乃女乃,也對不起你!」回憶如潮水一波波涌向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忽地在白禮華的輪椅前跪下,「你高中時便因為車禍而失去一雙腿,可你從來沒有因此喪志,總是這麼樂觀、善良,而我……四肢健全,卻這麼不成材,我讓女乃女乃失望,也讓你難過,我真的……對不起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