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翔飛其他的一切——包括他喜歡或不喜歡吃的東西,吳媽會慢慢告訴你,你要確實記起來。」
「OK。」
「很好。現在跟我走。」他率先往門口走去。
「去哪兒?」
「接翔飛放學。」
★★★
不出單白芷所料,她坐上的是一輛名貴跑車。銀亮的板金,流線的造型,雖然她搞不清楚是賓士哪一款,但可以確定絕對是那種會出現工夫展的時髦跑車。
車子以一種跑車不該有的速度平穩前進。
她偷偷打量目不斜視的楚懷宇,他側面的線條十分俊朗有型,掛在耳際的無框眼鏡更添幾分斯文書卷味。
一個事業有成、年輕英俊的單親爸爸——不曉得他平日都是怎麼眼兒子相處的呢?「有什麼問題嗎?」突如其來的詢問震醒她迷蒙的思緒。
「沒、沒什麼。」俊容一偏,幽深的眸光宛如兩支箭矢,刺得她全身一顫,「有問題盡避問,單小姐。」
「請……請直接叫我的名字,白芷或小芷都可以。」這個男人眼神實在太有力,讓她莫名緊張起來。
「單小姐。」他依然堅持這個稱呼,聲調無一絲起伏,「有的時候我們最好謹守禮節,包括你以後跟翔飛相處的模式,我希望你不要超過分際。」
「超過分際?!」她一愣,「什麼意思?」
「我不希望你跟他培養出太深厚的感情。最好讓他明白,你只是保母,而他是你負責照顧的孩子。」她還是不懂。
「也就是說,別讓翔飛對你付出感情。」他直視道路前方,「否則當你辭職時,他會很難受。」哦,她懂了。他不希望孩子的感情受到傷害。
領悟以後,她的心一扯。什麼樣的父親會希望保母對自己的孩子冷淡?他是太過保護孩子,或是對孩子太過嚴厲?「你在進行心理分析嗎?」
「嗄?」她聞言,呼吸一顫,急急收回流連于他臉龐的眸光。
「我請你來是當保母的,不是心理醫生。」他冷著嗓音。
「啊,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這男人感覺太敏銳了。「我只是……呃,很好奇你為什麼錄用我。」隨便抓了個藉口。
「是這樣嗎?」
「嗯,是的。」她用力點頭,「為什麼楚先生決定用我呢?因為我筆試成績很好嗎?還是我面試時的回答合你心意?或者,是因為我……受傷了,所以——」
「我說過不是那個原因。」
「那到底是為什麼?」他靜靜瞥了她一眼,良久,才淡淡開口,「因為翔飛沒有選你。」
「什麼?!」
「因為你是翔飛最後一個選擇。」最後一個選擇?她僵住身子。這見鬼的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在所有面試者中,那孩子最討厭我?」
「不錯。」單白芷容色驀地刷白。怎麼可能?從初中開始幫鄰居帶孩子以來,她一向很受孩子們歡迎的啊,就連補習班那些半大不小的青少年一個個也都喜歡圍在她身邊,跟她唇槍舌劍——這樣的她,竟然留給楚翔飛那麼差的印象?「既然翔飛討厭我,為什麼你還錄用我?」孩子的想法她無法理解,老爸的決定更令她莫名其妙。
控訴般的質問似乎勾起了他的興致,唇角微微一揚。
他在嘲弄她嗎?她有些不解,更難抑憤怒,緊緊咬牙。
「請你告訴我原因。」俊唇一斂,「因為他愈不喜歡你,以後就愈不容易受傷。」悠然的回應恍如夏季悶雷,劈得她為之一愕。她望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忽然感覺胸口一陣窒悶。
為什麼……竟會是這樣的理由呢?為什麼她听到這樣的理由竟覺得心痛?她感覺自己似乎能理解他的想法,內心深處某扇蒙塵的窗扉悄悄打開一絲縫隙不行!不能這樣。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以最淡定的語氣回應,「我明白了。」
★★★
幼稚園里似乎正在舉行某種慶祝活動。
當賓士跑車緩緩駛進幼稚園雕花大門,原本寬敞的道路忽然變得狹窄,兩旁櫛比鱗次地停了一輛輛豪華轎車。
「哇哦!」單白芷無聲地吹了個口哨,「在辦車展嗎?」
「只是家長日。」楚懷宇淡淡地回答,右手一打方向盤,跑車瀟灑旋了個彎,穩穩滑人停車位。
「家長日?」
「園方邀請家長來觀摩教學。」
「哦。」單白芷下了車,打量兩旁一輛輛顯然是用來炫耀主人品味的各式昂貴轎車,其中甚至還有幾輛是最近流行的休旅車。
開休旅車到幼稚園來?她忍不住想笑,「原來台灣也有BOBO族。」
「BOBO?」他挑眉。
「Bourgeois跟Bohemian,中產階級與波西米亞人的綜合體,簡稱BOBO,是我讀過的一本書上這麼說的。」她解釋,「明明是城市里的資產階級,卻渴望過流浪的生活。他們會去買一些昂貴的休閑設備,比如一輛賓士休旅車,可卻只是開來幼稚園參加家長會。一本很不錯的書,很犀利地諷刺了現代那些富裕的中產階級……」嗓音漸弱,她尷尬地紅了臉,忽然想到自己正跟誰說話。
她身旁的男人不就是所謂富裕中產階級的其中一員嗎?「呃,我的意思是--」她狼狽的神態似乎令他頗覺好玩,「沒關系,單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不明白,其實我不是說BOBO族不好,只是他們有些行為模式很可笑……」她再次想咬掉舌頭。
「可笑。」他煞有其事地點頭。
「不!你別誤會!」她慌亂地用雙手撫著臉頰,「我是說,其實他們也只是想讓自己在忙碌的生活中得到一些補償而已,渴望靈魂的自由是人的天性嘛。」
「靈魂的自由。」他再度點頭。
「我是說,誰都想自由自在地到處旅行啊,只是如果一般人選擇到巴黎度假,BOBO族偏偏要去西藏高原,為了顯示與眾不同的品味……」
「與眾不同的品味。」劍眉挑起。
「不是,也不是這個意思……」天!怎麼好像愈解釋愈糾纏不清了?「我是說,其實我的意思是——他們真的是很可愛的一群人。」
「可愛。」黑眸點亮笑意。
「不,也不是可愛啦,只是真的很好玩……」不行,愈說愈糟了,她決定放棄。
「怎麼不繼續?」他竟然還催促她。
「對、對不起,你就當我剛剛什麼也沒說好了。」她虛軟著嗓音,尷尬地揚眸。
映入瞳底的俊顏令她一怔。他在……笑?她眨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可隨之在空中?旋的清朗笑聲卻證明她視力完全正常。
他真的在笑?總是面無表情、人稱「冷面殺手」的楚律師居然在笑?好一會兒,他終于停住笑聲,湛亮的眸凝定她,「也就是說,我是BOBO族?」她愣了愣,「也不完全是,因為你開賓士跑車。」
「什麼意思?」她咬唇不語。
「說啊。」
「因為BOBO族講究炫耀得不著痕跡,賓士大家都知道,顯得品味太差。」她無力地解釋。
天!讓她死了吧。她沒事提起這個話題干什麼?開賓士顯得品味太差?這不是明擺著讓她的雇主難看嗎?「我了解了。」不,他一點都不了解,不了解她後悔得想撞牆。
「謝謝你替我上了一課,單小姐。」這是嘲諷嗎?一定是。他生氣了嗎?那當然。
她仰頭,徒勞地想道歉,卻在對上他難得的笑臉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笑起來有些像孩子,蘊著幾許調皮意味。
可他不該像個孩子的,他是……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冷面律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