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外怔住,不能理解她的怒火是打哪來的,接著瞧見她不斷用力地抹著自己的頰,感覺自己是拿熱臉貼她的冷,他不禁惱問︰「你到底是在發什麼火?」
「金秀外,你是見高就拜,見低就踩嗎?!」她低咆著。
「你在說什麼?」他拜了什麼又踩了什麼?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劣到這種地步……」他沒有伸出援手,甚至瞧也不瞧那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礦工!
「我到底是哪里惡劣了?」他也跟著發火。「戴銀兒,你一整天像是找著機會便對我發火,你真以為我會一直忍讓下去?!」
「我找機會對你發火?你為什麼不先問問自己做了什麼?」
「好,你說,說我做了什麼!」
「為什麼你可以冷眼無視那被鞭打礦工?為什麼你可以狠心到這種地步?」她以為他不過有點公子哥傲慢,可她現在發現,他不只傲慢而且還冷酷無情。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那些三等奴關我什麼事?」
「那個礦工受傷了,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不是三等奴!」
「三等奴是被押解拍賣的罪犯,注定就是要勞動到死,這是都闐王朝律例,我把他們買回來,當然是要物盡其用,他們不中用挨了罰,關我什麼事?況且也不是我動手的!」
金秀外對她的疑惑越來越深,總覺得她未免太不解世事了。
「好,就算他們是罪犯,就算勞動是對他們的處罰,可也不該這麼嚴苛吧,尤其你……對那些官拍馬諂媚,對那些奴隸卻是極盡苛刻……為什麼要勢利到這種地步?」
真正教她痛心的是那個對比……
「我拍馬逢迎有什麼不對?你知不知道我金府要養多少人?我又為什麼要對奴隸好?他們是奴隸,是他們自己成為奴隸,又不是我逼迫他們的,他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干!」金秀外惱怒咆哮著,聲響大得讓在前頭駕馬車的並奇都不住回頭張望。
戴銀兒久忍多時的淚水,瞬眼潰堤。
他這一席話,徹底毀了他身上僅有的優點,讓她無話可說。
他可以為了那些狐朋狗友兩肋插刀,甚至將難題轉嫁到佃戶的身上,如今為了利益向官員低頭,將奴隸視為糞土……這種差別待遇,讓她心寒。
如果今天是別人,她可能也會看不順眼,或者在心底唾棄,但正因為她喜歡這個人,她才更無法接受,她私心地希望他可以變成自己喜歡的模樣,可事實卻總是殘酷的。
「你不要以為你哭,我就會讓步。」金秀外瞪著她。
戴銀兒淚水掉個不停,就連她也不相信自己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她懷疑,八成是自己附在這個懦弱的軀體上,才會哭得這麼狼狽。
可是,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金秀外瞧她淚水不斷滑落香腮而不發出半點泣聲,不禁心軟。
「別再哭了,我不是故意凶你……」他有點手足措,拉起寬袖要替她拭淚,卻被她一把撥開,教他火氣又冒了上來。「你這是在拿喬嘛你!」
她不想說話,只覺得好累。
金秀外怒瞪著她,光火地拂袖下車。
「並奇,送她回去。」他吼著。
「爺兒,你呢?」並奇低問著。
「老子回不回府,由得你過問?!」
馬車立刻掉頭駛向來時路,戴銀兒難受的握著拳。
反正,她不過是過客,眼前的一切就當是老天放她最後一場假,她要好好享受才不去管他。
她對他已經徹底失望,再也不可能生出更多的依戀。
她收拾好心情才剛下馬車,傅總管便愁眉苦臉地走上前來。「少夫人,你回來了,怎麼沒瞧見爺兒?」
「他與人有約,怎麼了?」她微抬眼。
「少夫人,你的眼楮……」
「吹了風沙,有點疼。」她反應極快道,還不忘揉了揉眼楮。
「要不要請大夫過府醫治?」
「不用了。」她勾著笑,問︰「發生什麼事了,讓你急著要找少爺?」
「這……」傅總管面有難色地看她一眼,艱澀地啟口,「楚爺送來三個美鬟,說是要答謝爺兒的幫助,可是爺兒不在,我不知道怎麼安置……」
戴銀兒撇了撇唇,正要開口時,瞧見傅總管看向外頭,喊道︰「晁爺。」
「晁爺。」她回首,始終垂著頭,怕被他瞧見她哭腫的眼楮。
「嫂子,怎麼沒瞧見秀外?」瞥見她微腫的眼皮,晁歲真低問著。
「他和人有約,便要並奇先送我回來,如果晁爺急著找他,那麼還請晁爺隨並奇走一趟。」
「倒也不必。」他想了下,從懷里取出一只木盒。「這是秀外托我雕制的,說要送給你。」
「是嗎?」戴銀兒沒有驚喜,也沒有伸出手接過木盒。
晁歲真見狀,心里有了底。「傅總管,听楚爺說,他要送三個美鬟來,送來了沒?」
「已經送到了。」傅總管苦笑著。
「秀外應該會留下才是。」晁歲真道。
「是啊,爺兒向來不會推卻別人的好意,再加上老是心軟地撿回無依無靠的姑娘,或買些尋死尋活的清倌回來,才會搞得府里丫鬟小妾那麼多。」傅總管嘆了口氣。
「可不是?秀外身邊的丫鬟小妾,要不是基人情,就是心太軟……」說著,看向戴銀兒,將木盒交到她手中。「除了金女乃女乃,秀外從沒為哪個女人花過心思,你是第一個,他甚至還叮囑我精心雕制送你的禮物,三天兩頭催我動作快。」
戴銀兒瞅著他,知道他是故意替金秀外說話。這些話,要是在昨天就知道,恐怕她會更加對他死心塌地吧,可是現在,遲了。
送走晁歲真,她回房歇著,要清瑤退下,只留下豹陪伴。
那木盒里到底擱著什麼,她沒打開看,所以不知道,可是一整晚,她一直盯著它,輾轉難眠。
第八章少爺落難
那晚,金秀外宴請張副官等人到花樓玩樂,翌日回到崆峒城,卻沒回府,四處奔之後,晚上就待在崆峒城最負盛名的花絳樓。
「你說,她到底還想要怎樣?難道我對她還不夠好嗎?」酒過幾巡後,咆哮聲起。
慶幸的是,他是待在三樓的雅間里,聲響被鄰近雅間的玩鬧聲蓋過去。
被迫坐在他對面的並奇搔搔臉,見他酒杯一空,二話不說再趕緊倒上。
「她到底是在拿什麼喬?女乃女乃說要讓她管帳,我想也沒想地答應,甚至還為了她得罪我那票朋友,我是在作踐自己嗎?」
並奇垂著臉,等著他一口飲盡酒,再倒酒。
反正,把他灌醉就對了。
「並奇,你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老子說了那麼多,你連屁都不放一個?!」金秀外眼眯得死緊,瞪著只會傻笑的並奇。
「……爺兒,要是屁的話,我剛剛不小心放了一個……」
「去死!」金秀外罵了聲,抓起桌上的酒壺就朝他丟去。
然而,身為貼身侍從兼護衛,並奇又不是干假的,他翻了個筋斗,還能把酒壺接的穩穩當當,身手比雜耍的還矯健。
金秀外見狀,丟杯丟盤丟筷子,不管怎麼丟,就是被並奇給接得好好的,氣得他咬牙切齒兼頭暈,只能無力地趴在桌上。
「並奇,你說……她到底要我怎麼做?好像不管我怎麼做……都是錯……」
他好郁悶,一想起她那泣而無聲的倔強模樣,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刀剮著,痛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想惹她哭的,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而吵了起來……佃戶和三等奴……為什麼她偏要在意那些無足輕重的人?
難道就不能多在乎他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