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妻子,我是回來找他的。」
「他只迎娶過一次妻,而他的妻子已在三年前去世,姑娘……請下馬車。」
「三年?」她呆住。
這時間差會不會太大了?
「姑娘,請下馬車。」
抬眼,對上晁歲真不友善的臉,她開口道︰「不知你近來可好?」
晁歲真濃眉微攢,還未開口,便又听她說︰「那時候,你回答我,近來忙碌了些。」他不禁怔住。
既然當初秀外試探她,晁歲真和衛子禮都是知情的,那麼,要證明她的身份最好的方式,就是說出只有他們才知道的事。于觀貞忖度。
「你……」
「我是于觀貞,是金秀外的妻子,我回來了。」
馬車緩緩朝花絳樓而去,一路上,她听到的是這三年來,金秀外的變化。
三年前,在妻子死去之後,他幾乎是靠著仇恨才能活下來。
當初羞辱她的人,在他的報復之下,幾乎都沒有好下場,就連府尹大人亦是。
而他最無法原諒的,就是金老夫人。
「不過,我先前遇幸憐和容婧,她們好像在一家花樓里。」撇開金老夫人不談,她想知道的是其他細節。
「這事我倒不是很清楚。」晁歲真坐在對面,始終垂眼,沒多看她一眼。
「那為什麼看門的小廝說,有人想要用觀貞的名字混進府里。」這個問題一出口,又讓她想起那家伙竟然叫她大娘……真是去他的,誰是大娘啊?!
她芳齡二十八,正是炙手可熱的輕熟女,敢叫大娘……看她這個當家主母怎麼修理他。
「這事……」晁歲真說著,唇角浮現玩味的笑意。「在你……在戴銀兒去世之後,秀外像瘋了一樣,貼出告示,大意是如果有人遇到叫做觀貞的姑娘,務必帶往金府,後來從四面八方來了數不清的觀貞,當時我不解,問過才知道觀貞是你的原名。他認為,你既然可以移魂附在戴銀兒身上,或許也可能附在其他人身上,又怕你不知道路,所以希望有人幫你回家。」
于觀貞听完,眼眶發熱著。
那男人是真的很愛她,也不枉她特地再走這一遭。
「你不在之後,秀外變得很極端,一方面造橋鋪路,善待下人和奴隸,可是另一方面又針對傷害過你的人進行報復。」
沒有說什麼,于觀貞只是淡垂著長睫。
她可以想像他的心情,因為換作是她,也許會和他做出相同的事情。
「倒是你想見他的話,還是先打扮打扮吧。」
于觀貞聞言,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心想自己是該穿件正式一點的衣裳,否則這種不倫不類的穿法,恐怕會嚇到他,不過……
「他很常上花樓?」她忍不住問。
「交際應酬總是難免,尤其他三年前牽上戶部這條線後,和大內的關系就變得密切……也因為這樣,才能讓原來的府尹卷鋪蓋走人。」
「喔……」他的能謀擅權她是見識過的,倒不怕他捅出什麼樓子,只是……要用原本的相貌和他見面,她突然覺得緊張,擔心他也許接受不了自己。
畢竟戴銀兒那時也不過才十八、九歲,而她現在可是二十八了呀……可惡,既然有時間差,為什麼不干脆再晚個幾年,至少不會是姊弟戀。
她真的不希望站在他身邊時,有人笑稱她是大娘……可惡,她這年紀怎麼會被叫大娘?真是瞎眼的小廝!
就在于觀貞抱著不安的心情時,馬車已經來到花絳樓前,進廳之後,晁歲真特地商請老鴇差人裝扮她。
在等待的時間里,他派人告知金秀外,即將送上一份大禮,而下人返回告知金秀外的客人已走,人在三樓的雅間等他。
晁歲真滿意地點點頭,老鴇便帶著于觀貞。
「晁爺。」
他回過頭,深沉的雙眸微亮著。她秀美的五官淡施薄粉,顯得神采奕奕,尤其是那雙眼非常有神而沉穩;而一身湖水綠的對襟襖,非常襯她的膚色,腰間粉帶勾勒她不盈一握的縴腰。
「晁爺,真是忍不住要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老鴇勾笑道,將她推到他面前。「雖說年紀是大了點,但總是個美人胚子。」
于觀貞眼角抽搐著。
二十八而已好不好,不要說得一副她已經四十好幾了!
「倒是。」晁歲真從懷中取出銀兩打賞,沒睬老鴇歡天喜地道謝著,逕自轉身帶著她上樓。
不一會來到三樓,遠遠的瞧見並奇守在一扇門外。
「晁爺,我家主子已經恭候多時。」並奇一瞧見他便笑眯了眼,立刻推開門通報著,「爺兒,晁爺到了。」
走在後頭的于觀貞每走一步便覺腳步輕飄飄,她有點近鄉情怯,雖然他們明明沒有分開很久,但她總覺得他們已經分開好久好久。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但隨著晁歲真一進門,她突然頓住,所有感動和激動瞬間湮消雲散。
「秀外,你還沒讓花娘退下?」晁歲真微愕道。
他明明差人告知他要送上一份大禮,言下之意,就是要他把花娘都遣退的,誰知道……
「我一個人待在這里多無聊。」金秀外左擁右抱外,後頭有個幫他揉肩,前頭有一個喂他喝酒,還有一個蹲在軟榻邊替他按腳,完全是帝王級的享受。
于觀貞額際青筋跳顫著。
去他的近鄉情怯,她緊張得要命,結果這家伙竟在這里當大爺!
「對了,你說要給我的大禮呢?」金秀外問著,喝了口酒,長指撫過那喂酒的姑娘小嘴,笑得好不快活。
「她……」晁歲真略略退開一步,露出身後的于觀貞。
她睇著他。他風流倜儻,一如她記憶中的模樣,但是他的眉眼添上幾分滄桑,盡避笑著,卻像是笑意不達眸底,像是活著的,卻沒有呼吸的。
「歲真,這是哪來的大娘?」
于觀貞倒抽口氣,心疼的感受瞬間消失不見,她眯起美眸瞪著他。不敢相信他那張嘴竟吐出這麼傷人的話,讓她的拳頭好癢吶。
「秀外,她不是——」
晁歲真未竟的話被金秀外涼聲打斷,「管她是不是,反正她這年歲不可能是花娘,把她帶下去。」
轟的一聲,于觀貞的理智被怒火燒盡,她沉聲吼著,「你們幾個,全都給我出去!」
在場所有人全都愣住。
花娘們面面相覷,而金秀外緩緩抬眼,眸色冷銳,聲薄如刃地低斥道︰「放肆!」
于觀貞心頭一窒,沒想到他斂笑後竟如此陰鷙,完全沒了當年的雅痞模樣,仿佛失去陽光,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她心慌,但更多的是心疼,她沒想過他們的重逢會如此不按照劇本走,不過既然她回來了,就要讓他正視她的存在。
「我哪里放肆了?這麼做剛好而已!」
「你憑什麼?」他眯緊黑眸,微露危險氣息。
「憑我是你的妻子于觀貞!」她冷肅的眸一一掃視過黏在他身旁的花娘,硬是逼著一票花娘奪門而出。
金秀外睇著她許久,似笑非笑地冷哂著。「這三年來,我遇個上百個觀貞,一個個都是貪求銀兩而來。而你這才想分一杯羹,動作未免太慢?」
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自嘲模樣,教她氣著也心疼著。「就跟你說……」
「出去!」他驀地踹開前方的矮幾,發出巨響。
于觀貞心頭一抖。
「秀外。」晁歲真試著要當和事佬。
他垂斂長睫,沉聲低咆,「全都給我出去!」
「秀外,她真的是觀貞!」
「不要再跟我提到觀貞!三年……我已經等她三年!」三年,他還要等幾個三年,她才會回到他身邊?
還是直到他閉上雙眼,失去氣息之後,都不可能再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