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了?只是一個女人,就教他如此神不守舍、心思紊亂?
堡作才是最不傷人的東西,而女人、感情……這些都太不確定。
一直以來,他是這麼想的啊!為什麼在遇上她之後,他改變了?
她並不如他原本所想像的那麼美好,她的美麗依舊無懈可擊、她的模樣依舊清純可人,可是他知道她的心……
她的心不是他所想像的那麼單純、那麼潔淨。
他自己是不完美的,他也可以忍受任何人的不完美,可是她……他無法接受她不完美的事實。
當她那麼不在乎地說出那些話時,他的心比誰都痛;她不會知道,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以為自己什麼都不在意,以為自己只要寄情工作就「百毒不侵」,可他錯了。
她可以傷害他,只要她一個無所謂的表情、一句不在意的話語,就可以徹底地毀了他。
這就是他絕不動真感情的原因。
人只要一動了感情就會變得脆弱,因為他看過太多太多的例子,而他母親就是他最好的借鏡。
因為愛,他母親甘心月兌離家庭、受人議論地未婚生子;因為正室的極力反對,他們母子倆根本進不了芥川家的門。
後來好不容易在半談條件的情形下,他們進了芥川家;原本以為是幸福的開始,誰知道痛苦的戲碼才剛要上演……
在芥川家,他們沒有半點地位,就連家里的佣人都看不起他們。
他想跑,但母親卻因為深愛著父親,而選擇痛苦地留下。
往後的那幾年,母親一直活得不快樂,她可以走,但她不想離開父親。
因為愛,就只是因為愛,她忍受了別人的奚落、憎惡、輕蔑……直到她終于結束了她的生命。
要說她因為愛而變得更堅毅也行,但事實上,因為愛,她是那麼的愚不可及。
他以為沒有任何一段感情值得人們犧牲一切,他以為……他可以無情無愛地過這一生。
但是現在,他隱隱感覺到自己正在走母親走過的路。
他舍不得放棄她,不論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還是深深眷戀著她的。
現在的他,已經變成當初自己所認為的那種脆弱、愚蠢的人了嗎?
他一個人在廳里喝了不少酒,是怎麼睡著的,他不知道,只知道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他從不渾噩過一天的,而今天他竟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想地過了一天?
突然,有人按了他家的門鈴。
他起身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居然是石神洋子。
「你病了?」她望著他。
「沒有。」
「你沒進公司……」他是那種即使前天晚上沒睡,白天也一定準時進公司的人。
他如此反常的行為,真的讓她覺得很吃驚。「發生什麼事?」
「沒有。」他說。
她頓了頓,撇唇一笑。「你喝酒?」
他沒答腔,只是若無其事地道︰「你找我有事?」
「沒什麼事,只是來看你好不好。」
「我很好。」他淡淡地說。
她凝睇著他,像要看穿他所有心事般。
「是因為女人吧?」她突然說道。
謙司一怔,錯愕地望著她。
雖然他極力想表現出沒那回事的樣子,但他知道,此刻的他一定一臉心虛。
「你跟保崎英梨其實是認識的吧?」石神洋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他擰起眉心,沒有回答。
「雖然那天你們很有默契地裝作不認識,但你們的眼神卻泄露了秘密。」她一笑,「你們是認識的。」
他依舊沉默,但這一回他的沉默卻代表了他承認。
「為什麼裝陌生呢?」她將臉湊近他,近距離地凝睇著他。
他蹙起濃眉,有點懊惱。
「我敢說讓你這麼反常的一定是她。」說著,她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告訴你,這是女人的直覺。」
謙司的神情仍然凝重,不過她知道那樣的凝重不代表他生氣;她想,他只是在苦惱吧?
一個從不知道愛情是什麼的男人一踫上愛情,難免是這種手足無措、六神無主的糗樣。
「上次你說你們不可能,是什麼不可能?」
「你可不可以別問?」他扳開她的手,徑自走回廳中。
她跟過來,沒有生氣。「我嫉妒呀!」
他微怔,疑惑地睇著她。
她嫣然一笑,「一個年輕女孩居然能教你這樣,我當然覺得吃味,不過……我也替你高興。」
「高興?」他眉丘微微隆起。
「是呀,」她臉上帶著非常溫柔的笑意,「你終于也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了。」
「什麼愛?」他像是被拆穿了秘密般的羞惱。
她唇角一勾,笑得促狹,「你怕什麼?」她坐在他身邊,緊緊地纏住他的手臂,「愛一個人沒那麼可怕。」
「不是你說的那樣。」他糾起濃眉。
「是不是我說的那樣,你自己最清楚。」她凝視著他的眼楮,笑著。「真好。」
「好什麼?」他不解地睇著她。
「你終于像個人了。」她意味深長地說。
他一震,驚愕地望著她。像個人?言下之意是說,他以前不像人?
她似乎覷出他心中的疑問,旋即莞爾一笑,「人是有情緒、會出錯的,但是從前的你什麼都沒有。」
「洋子……」
「唉,」她突然笑嘆一記,「看來我們該結束這種關系了。」
他微愣,「結束?」
「嗯,」她點點頭,伸出手去踫觸著他的心口,「因為你這兒已經住進一個女人了。」
「洋子……」
「我們還是朋友。」她笑說︰「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我替你高興。」說罷,她霍地站起。
「謙司,」她注視著他,眼神非常溫柔,「想愛就去愛,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苦笑一記。
想愛就去愛?若愛是如此簡單,他又何須如此仿徨無措、神不守舍?
「我走了,再見。」石神洋子灑月兌地走出了他的家門,同時也結束了他們之間沒有負擔的男女關系。
望著她的身影,謙司不斷地想起她說過的話。
真是那樣嗎?想愛就去愛?愛真是那麼容易、那麼簡單、那麼純粹的事情?
突然,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因為即使是在知道英梨的那些事後,他還是因為想念她、迷戀她而六神無主。
他確實是喜歡她的,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什麼背景、有什麼樣的過去。
忖著,他當下毫不思索地抓起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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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黑焦點經紀公司
「社長,」一名女職員敲門進來,「芥川先生找您。」
「芥川?」吉田疑惑地道,「哪個芥川?」
女職員一臉惶惑,「他好像是……是帝國集團那位芥川謙司先生。」
「咦?」吉田猛地一怔。
他跟芥川謙司根本沒有什麼往來,嚴格地說,只是在某些場合中遠遠見過他幾次罷了。
為什麼他那樣的大人物,會突然出現在他的經紀公司呢?
「快請。」他說。
「是。」女職員旋身出去,不一會兒,謙司高大的身形出現在他辦公室的門口。
吉田站起歡迎,「芥川先生,幸會。」因為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他顯得相當不安。
謙司看著眼前這個禿頭水桶腰的歐吉桑,怎麼都無法將他跟婬媒聯想在一起。
「你好,我是芥川謙司。」
「芥川先生的大名,我早已久聞,請坐。」招呼謙司坐下之後,吉田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芥川先生今天是為了什……」
「我開門見山的說吧!」他打斷了吉田的話,神情冷肅地說︰「我要買下保崎英梨。」
吉田陡地一震。
餅去曾有不少人向他表示過想「買」英梨,但是他們的態度輕慢、邪狎,而言語也是迂回的。
可是眼前的芥川謙司卻用一種正經、嚴肅的態度及語氣向他提出,而且不東扯西扯,非常直截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