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龍戲鳳 第34頁

等……等一下!便什麼?什麼起點?鐘憐心里慌張起來。她讓馮無鹽換上男裝是另有目的的。今早馮無鹽神色自若,食量正常,若說真有什麼異樣,就是眼眸如染了胭脂,其實……比她預想的好很多到簡直出乎她預料跟死氣沉沉、永遠一蹶不振的宮里妃子完全不同。

她沒有想到馮無鹽會振作得如此之快,快到……或許陛下在馮無鹽心里根本不算什麼。

「天色還不晚,姑娘若還不累,我們走走?」

馮無鹽看看已經要昏暗的天色,再看看她,點頭。「好啊。」現在她是客隨主便,宅子是人家的,要她不回去她就不回去。

鐘憐明顯松口氣,跑去跟車夫低聲說了幾句後,便跟著馮無鹽走在晉城的街上。

「姑娘怎麼想要賣版畫呢?」她早上說改到晉城里的拍賣鋪來看看,一轉頭馮無鹽馬上拿了版畫出來。

馮無鹽面不改色地答道︰「因為我想要知道晉城的收藏家有多喜歡馮十二的版畫,何況我想買些零碎的東西也方便。」

鐘憐笑道︰「有什麼東西想買,吩咐奴婢就是了,姑娘何必費這麼大的工夫?」

「那不一樣的。鐘憐你待我很好,有時我也想……」馮無鹽隨意掃過周遭,指向賣糖葫蘆的小販,「想請你吃它,卻身無分文要你來付,我多沒有面子。」

鐘憐看去,一愣,笑著過去買了兩支糖葫蘆,一支分給馮無鹽。「今天就讓奴婢先厚顏請姑娘了。」

馮無鹽硬著頭皮接過,看了她一眼,不自然地舌忝了兩下。她還真沒有當街吃過這種東西……接受對方善意似乎不太難,她想。

「姑娘先前應該跟胡公子說姓龍,而不是姓燕。」鐘憐柔聲提醒。

……雖然接受對方的善意不難,卻也要謹記必須跟鐘憐保持距離,馮無鹽在心里加了這一條。她泰然自若答道︰「我怕冒犯陛下,燕爺應該不會介意的。」

鐘憐欲言又止。

馮無鹽轉了話題,帶絲疑惑道︰「鐘憐,你看起來很熟門熟路。」雖然說看似在逛街,其實鐘憐一直像是在認路把她帶往某一處。

鐘憐帶著她進入巷子直通到底,到另一頭的街上,指著對面的樓子。

「……?」她看著那間明顯正在作買賣,以致賓來客往的樓子,再回頭看鐘憐。里頭有版畫?

鐘憐輕聲道︰「昨晚來的美人就是出身在此。」

轟的一聲,耳邊彷佛炸開了,馮無鹽眼前瞬間一片泛白,暈眩得幾乎站立不穩,右手下意識緊緊握住腰袋里的碧玉刀。

「不過就是紅樓里的人,」鐘憐的聲音像自遠處傳來,強迫著她听進去,「姑娘何必在意?那樣的人只是給爺們解悶用的,倘若真有爺們著了道,弄死也就罷了。況且陛下不會著道,只是一夜貪歡而已。」

還不行,得再多給她點時間,她想。馮無鹽極力壓下涌上心口的撕裂感,極力控制住頭暈目眩。

「姑娘?」

馮無鹽暗暗用力吸氣,手上隔著腰袋感到的熟悉刀柄讓她微微鎮定。她轉頭看著鐘憐,輕聲問著︰「你帶我來看她的落魄可欺?可是,不是她主動的啊。」她的聲音太輕了,以致听不出里頭持續的顫意。

鐘憐一怔,怔然里帶著些許的迷惑。

忽然間,馮無鹽微笑起來,依舊輕聲道︰「謝謝你,我明白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你的陛下是不會著道的。」馮無鹽說著這話時,想要笑出聲,但喉嚨光是擠出這些字句就已經用盡力量了。真要笑出來,她不知道到那時她會不會愈軟再也動不了。

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麼……只要一面對,甚至稍稍深想了,她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一定是還不夠努力……

弄死?鐘憐是一個極其忠心的人,龍天運讓她做什麼她便做,也只說該說的話,這一點馮無鹽一直有所感覺。現在鐘憐當著她的面明示她說可以弄死一個女人……她應該感謝鐘憐待她的心意,可是,她們的想法差太大,到底……是她錯了,還是鐘憐錯了?她真的很困惑。

她低頭看著左手一直拿著的糖葫蘆。

「公子?」

馮無鹽緩慢地回過神,看著紅樓的人不知何時越過街來到她們面前。

「瞧你們在這頭張望的,想進……是女扮男裝啊。」那人笑道,上下打量馮無鹽,最後落在她的面上。不是大美人,心里便有了底。「夫人是來抓奸?不好吧。要是惹你家老爺不開心,你也會不好受,對吧?不如睜只眼閉只眼。」鐘憐立即反手給他一巴掌。「由得你在這里胡亂說話!」「你——」

「有什麼好抓的?男人有心要來,誰能阻止?」馮無鹽轉向鐘憐,聲音仍是輕虛無力,但臉色冷淡,肩直而挺,完全不理會紅樓的人。「走了,我想回去了。」

一開房門,迎面而來便是一片黑暗。

「姑娘,我去廚房把飯菜端過來。」鐘憐越過馮無鹽要先點亮燭台。

馮無鹽正想說「不用了,我不餓」,忽然間——「出去。」

馮無鹽停步。

鐘憐聞言,臉色陡變,往馮無鹽的方向看去,但忠誠的本能讓她直覺听從命令退後著。她垂著眼,將門輕悄地掩上。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只剩呼息聲。馮無鹽直視著前方,雙唇微張,無聲地喘了口氣,而後用力彎著嘴角。

暈黃的燭光倏地亮起,桌旁漫不經心地點著燭火的龍天運立即現形。即使燭光只照亮龍天運的半側身體,這個男人的氣勢仍然強烈而深刻地存在這間房里。

她跟他就像兩個世界里的人一馮無鹽心里忽生出這個念頭來。

一開始,是她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只是璧人與晉人的不同,璧人較為強勢︰以為只是一時貪歡之舉,她可放可收是有主動權的︰以為自己心如鐵石,能夠輕松地面對結束……

別人騙不了她,只有自己才能騙過自己。

皇帝?那真是……雪上加霜。

昨天,在她想要認真跟他談時,她還在想,是不是……是不是嘗試著跟他約法三章︰我們一心一意守著彼此,直到我們發白齒落合眼時,約定自動結束︰下輩子各自散去,到時他另外找女人,而她也不必面對。

雖然這樣的想法是異想天開,但或許真說不定有這樣的男子存在呢。

直到昨夜。

即使屏障著任何想像,她的喉口仍是涌起強烈的不適感,心頭撕裂著。他正跟人纏綿時,她眼前一片泛白,無法控制地顫抖著,想把自己埋進地底深處,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要想。

原來,馮無鹽,你這麼軟弱。

以前她一直認為她跟十六想法不同,她堅強許多。現在比起來,執意要人宮當寵妃的十六,心志確實比她強大許多……寵妃呢……會愛寵十六的男人將是眼前這個……皇帝……

她都想放聲大笑了。

無意間,她瞥見桌上燒了一半的畫,心里終于明白好一陣子沒見的男人出現的原因。

因為意願被違背了,所以他無法容許?如果乖順點,很快會生膩?馮無鹽帶點迷惑地想著。

「怎麼這麼晚回來?」他含笑道,打斷了她的思緒。他走到她面前,目光一直膠在她的面上,也不知在看什麼。「在外面玩得開心麼?」

一股甜膩膩的氣味撲鼻,他終于轉開視線,落在她的左手上。他抽走她手上的糖葫蘆,訝問︰「手這麼冰?

可見是凍到了……喜歡糖葫蘆?」

「還好。」她自覺語氣很正常,于是,微笑道︰「是鐘憐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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