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女人在胡說什麼?」牛仔的眉頭愈蹙愈緊,神色也顯得更為不耐煩。
「我沒有胡說。」凝著牛仔的臉,即使看不清他臉上的線條,她仍以無比認真的態度對他說道︰「還有你,對方給你多少好處?你甘願為他做這種作奸犯科的事?你還是不是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教訓這將她強擄過來的男子,但在知道大墩哥可能已經受傷後,自己又被困在晦暗的房間,憤怒凌駕了她的理智和恐懼,她實在是不吐不快。
「你懂什麼?!」她的嘲諷無疑刺中牛仔心中最為敏感的點,他霎時暴怒地低吼了聲,成功的讓葉雅竺噤聲。「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好命,一出生就穿金戴銀?有些人一出世就注定誤入歧途,你這養尊處優的女人懂個屁,憑什麼這樣教訓我?」
雅竺沉默半晌,之後才幽幽開口。「我是沒有資格教訓你,但走錯路的人全是自己心甘情願,如果你能抓住定力,不論別人如何牽引,路,再怎麼走都不會偏頗。」
牛仔重重一震,顯然她又再度刺中他的脆弱。
「你不過才大我幾歲,少在那邊倚老賣老。」
她懂什麼?像她這種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真以為她懂他的心情嗎?全是放屁!
雅竺抬頭看他,水眸在黑暗里璀璨發亮。「牛仔,其實你知道,蔡大業是你爸爸,對吧?」她放大膽子問道。
再明顯不過的抽氣聲證明了她的假設,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第六感有時精準得過分。
說她不怕是騙人的,但她寧可相信他的本質並不如表面的惡劣,可以的話,她希望在他未鑄下大錯之前阻止他,即使那極可能令她陷入更難預期的危機。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之所以願意為他賣命,甚至動手綁架我,為的不是因為他是你的父親,而是為了報復他,對嗎?」
精準的第六感,加上她在項岳軍家中听到的訊息,幾乎不用花太多腦筋,她立即做出推斷。
「你……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牛仔脹紅了臉,所有心事全被她瞧得一清二楚似的,幸好這個空間太暗,他至少能放心她看不見自己臉紅。
「直覺,我的第六感是這樣告訴我的。」這下她總算相信女人的第六感,有時真的很恐怖。「我猜對了嗎?」她不怕死地再問」句。
「夠了你!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麼多?」牛仔羞極反怒,他惱火地舉摔早已破損的椅子,片片木板凌空飛散,場面霎時變得混亂。
雅竺閃躲著,卻仍不小心被些許木板擊中,她疼皺了眉心,放大嗓子吼道︰「牛仔!你冷靜一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牛仔的聲音也不比她小,在幽暗的空間里產生清楚的回音。「他有什麼資格當人家父親?從小,我被村子里所有的人嘲笑,被同伴排擠,為的就是我沒有爸爸!在我媽和外婆死後,支撐我活下去的動力就是為了報復他,我不會承認他是我的父親,永遠不會!」
熱辣的水液滑下臉頰,他的雙眼刺痛得睜不開,滾進唇里的是難以吞咽的澀然,壓抑了近二十年的苦楚,在遇上這自以為是的蠢女人之後全數崩解,而他,崩潰得莫名其妙且全無抗拒能力。
蟄伏在蔡大業身邊這麼久,他太明白這次的競標案對蔡大業有多重要。
他原本打算將這女人擄走,然後在競標案進行的重要時刻,帶著這無辜的千金小姐出現並大鬧會場,然後主動向警方投案,供出蔡大業才是這計劃的主謀。
這不僅能讓蔡大業身敗名裂,更甚者,設計他到牢里吃免錢飯,公司被銀行查封……一切的計劃是這般完美,未料這蠢女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竟挑起他骨子里幾乎斷絕的心軟!
崩潰的情緒令他再難施展狠勁,他脆弱得雙膝著地,任由臉上咸濕的水液恣意奔流,直到一雙柔軟的臂膀溫柔地摟緊他的肩,就像小時候母親經常親昵地摟著他一樣。
「不哭,乖,不哭。」葉雅竺上前摟住牛仔哭泣顫抖的臂膀,即使她的心里仍帶著恐懼,卻心軟得見不得他如此脆弱。
不論他的外在表現得再怎麼凶狠,本質上不過是個渴愛的大男孩,這個社會虧欠他太多,不論是無心傷他的村民,甚至是全然不知道他存在的蔡大業,每一個都是將他導向歹路的劊子手,他何其無辜。
不過雖能理智的這般說服自已,她心里仍無法不恐懼,畢竟對方會怎麼動付她沒人知道,她仍緊張得緊!
「見鬼的!誰跟你說我哭了?」他抽噎著,嘴里仍吐出倔強的字句,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貼靠進葉雅竺毫不吝嗇的溫柔,讓他自以為堅不可摧的心牆崩塌得七零八落——
他粗魯的言辭和矛盾的貼靠,讓雅竺的神經繃到最緊,這般矛盾的情況讓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
他會不會就好心地放了她?抑或是羞極反怒,一時失控將她宰了?
靶覺血液難以控制地亂竄,她的心髒幾乎跳出喉嚨。
「別動!」
突地,黑暗之中砰然巨響,強烈的光束毫無預警地照射到葉雅竺和牛仔身上,她眯起眼迎向光源,隱約間看到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這一刻,虛軟害怕堆迭到最高點,她腿軟地癱坐在地上。
得救了……在失去意識之前,她的腦子只來得及浮上這三個字。
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葉雅竺睜開眼,第一個反應竟是抓住看顧她的何采湘問︰「牛仔呢?他有沒有怎樣?」
何采湘眨眨眼,呆愣了好半晌才伸手模模她的額。
「啊你是昏頭了喔?那死囝仔把你綁架捏,你竟然還關心他怎麼了?是不是有撞到頭啊?」采湘擔心不已,忙按下床頭的呼叫鈴,叫喚護士前來檢查葉雅竺的腦袋。
護士小姐進來檢查過點滴瓶,並為她量了體溫之後便退出病房,緊接著進入的便是葉勁升和項岳軍,這兩個可憐的男人嚇壞了也急瘋了。
「雅竺,你嚇壞哥了!」葉動升無法形容自己的恐懼,蒼白仍明顯地寫在他的臉上,一靠近她便緊緊握住她的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一抬頭,凝著大哥身後的項岳軍,她陡地沒來由的感到鼻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哥。」
好一幅天倫之樂的美好情景,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都要心軟的吧?
項岳軍以深沉的眼逐一掃視過她每一寸入目所及的部位,在確定她並無大礙之後,緩緩放松緊握的拳頭。
好在那個叫牛仔的小子沒傷到她,不然他絕對要那小子付出慘痛的代價!
心情一放松,葉勁升的話也不覺變多了起來。「傻丫頭,說這什麼話?哥關心你是天經地義的事,幸好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壞人也繩之以法……」
「等等!」突地,葉雅竺反手抓住葉勁升的手臂。「哥,你的意思是,連牛仔都被警方抓走了?」
「當然啊!那小子將你綁走,本來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葉勁升回答得理所當然,自然也沒注意到她突兀的反應。「我都還來不及多揍他兩拳,現在想想還覺得可惜咧!」
可項岳軍注意到了,他微眯起眼,心下打了個突。
雅竺怎會突然關心起那個欲加害于她的臭小子?在他來不及趕到的這段時間里,她和那小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做了什麼?為何在他破門而入之際,那兩人會緊緊相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