睞了眼快翻白眼的甄孝齊,竇嗣丞揚起客氣的笑,向空中小姐提出要求。「麻煩妳送一瓶葡萄酒過來。」
「好的,請稍待。」小姐輕淺頷首,然後踩著穩健的腳步離開。
「不是、一個小時就到高雄了嗎?你、你確定要喝、喝酒?」天吶!在這種半空中、虛浮得令人想尖叫的地方,他竟然還想喝酒?!不是她听錯,就是他瘋了!
竇嗣丞但笑不語,望著窗外等待空中小姐的到來。
不消多久,空姐那窈窕的身影便重新出現在走道上,手上的托盤穩穩地立著兩只酒杯和一瓶深紫色的葡萄酒;將酒杯和酒瓶堆放在餐桌上擺好,空姐便識趣地離去。
原先閉眼企圖逃避暈眩的甄孝齊,在鼻尖傳來香醇濃郁的酒味時蹙起秀眉,一雙大眼受干擾地睜開,卻愕然地發覺竇嗣丞單手舉著斟好酒的酒杯,距離她面前不過五公分的距離。
「做什麼?」她不擅喝酒,連含有輕微酒精的飲料都不行,單單聞到酒味,便讓她感到兩眼昏花,對她的昏眩只有「火上澆油」的分。
「喝掉。」精簡地說了兩個字,不意外得到她拒絕的推離。「喝掉它,妳會感覺舒服些。」他誘哄道。
「是、是嗎?」因驚恐而瞪大的美眸,顯示出她不太相信他提出的解決方式,開始懷疑這會不會又是他公報私仇的另一種手段?「我怕我會醉……」
「沒關系。」扯開誠懇得令她無法抗拒的笑紋。「到了我會叫妳。」
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杯子,這是他有史以來在她面前呈現出最好看的「面腔」,她實在很難拒絕他的好意。
「真的……會舒服一點?」她不放心地再一次確認。
「相信我,嗯?」不由分說地拉起她冰涼的小手,「押」著她將那些深紫紅色的液體吞下喉管,他的眸在她不注意的時刻,閃動著太過吊詭的光芒。
「嗝!」好不容易喝掉他遞過來的酒,她飽脹地打了個酒嗝。「不行……不行了,我喝不下那麼多……」惡心感更重了,她妤想先跑去廁所吐一下。
體貼地將她的座椅往後傾倒至最低,讓她因最舒服的臥姿而漾出淺淺的喟嘆。「眼楮閉起來睡一下,到機場後我會叫醒妳。」
「唔……」沒有太多體力響應他的善意,因為她的大腦迅速被酒精征服,酥麻地任由酒意淹沒自己的意識。
凝著她唇邊那微微上揚的弧度,竇嗣丞簡直滿意得不得了,在另一個杯子倒入葡萄酒,優雅地啜飲起來。
這就是他之所以點葡萄酒的原因;先把她弄暈,省得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否則若放任先前那糟糕的情勢蔓延下去,恐怕不用到高雄,連他也會抗拒不了地掛在飛機上──
※※※
事實證明,竇嗣丞是個說謊的騙子!
直到他們被原機遣返……不,是重新踏上松山機場,甄孝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擺了個天大的烏龍!
那家伙根本沒真的叫醒她,讓她一路由空中睡到高雄,然後拖著半睡半醒的她去和地主交涉,印象中好像還有看到白小姐那漂亮親切、卻又帶點說不出曖昧的臉龐,然後她就迷迷糊糊地跟著他去搭機,再由高雄睡回台北。
真不曉得她干麼要多走這趟冤枉路、他干麼花這個冤枉錢?
「嘿,我是真的叫妳了!」坐進駕駛座踩動油門,平穩地操控著方向盤,斜睨著她氣呼呼的腮幫子,竇嗣丞忍不住笑開了。「只不過妳醉得太厲害,我搖了半天都沒能讓妳恢復清醒。」
搖了半天?這是哪個星球的說法?莫名地,她臊紅了臉,慍惱地拙緊安全帶。「我說過我會醉的!」
她真的曾經試圖在喝光那些酒前警告他,可是這個自以為是的大豬玀,根本半點都沒將她的話听進耳里!
「我怎麼知道妳的酒量真有這麼差?」誰曉得她不是唬弄人的?嗟!
「我……」我足根本沒喝過酒!她想尖叫、想狂吠,卻只是悶悶地發了個音,什麼埋怨都沒說出口。
瞟見她滿臉頹喪,竇嗣丞的心情吊詭得好,簡直快壓抑不住唇邊的笑意。「妳這樣怎麼行?酒量差又有懼高癥,以後我怎麼敢再帶妳出門?」
甄孝齊驚訝地抬起小臉。「我、我根本就沒跟你一起出門的意思!」這一切從頭到尾全是他的主意,她連半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竇嗣丞還是笑,不置可否。
這傻丫頭,多少人想跟在他身邊學習都不得其門而入,難得她擁有如此「殊榮」,不知謝恩就算了,竟還一副天降橫禍的避之唯恐不及?!真教人感到挫折。
無所謂,他這個人沒什麼特別感興趣的東西,唯有挫折這種令人又惱又恨的麻煩,特別對他的胃口;她越倔、越想撇清關系,他就越有更大的興趣跟她攪和、牽連,順道摧毀她不可救藥的幻想。
他對自己有信心,絕對能征服這個倔丫頭!
望著窗外的路樹不斷往後飛奔,甄孝齊看了看逐漸轉暗的天色,想起殘存在腦海里的出差片段。「後來呢?那個地主和你的戰爭到底是誰佔了上風?」
「戰爭?」睨了她一眼,竇嗣丞喜歡她使用的形容詞。「的確,談判就像戰爭一樣,總得論出個輸贏。」推動排檔桿,他感覺心情好極了!「妳說呢?」
「我怎麼知道?」知道她就不會問了,真是個白痴問題!「你忘了,我一路由台北醉回台北!」很好,她一點都不介意提醒他的自作聰明!
竇嗣丞終究忍俊不禁地朗聲大笑。「由台北醉回台北?哈!炳哈哈~~」這丫頭果然有趣得緊。
「本來……本來就是嘛……」甄孝齊惱紅了臉,荒謬地發覺他的笑容很吸引人,頓時感到有絲無措地囁嚅低語。
「不,妳沒說錯,我只是覺得好笑而已。」沒啥特別的意思,更不是蓄意見她出糗。「我發誓,這跟我們之前的『私怨』絕對無關。」
「後!」甄孝齊立即像抓住他的小辮子似地大叫一聲,以食指指著他的側顏。「你總算承認了後?你這個沒有風度的男人!」還說他不是會記仇的人?騙鬼去好了!
察覺自己說溜了嘴,他痞痞地撇清。「我承認什麼?相信我,這個世上妳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麼有風度的男人。」末了還不忘自我吹噓一番。
「才怪!」做了個鬼臉,或許因為不是在公司里,所以沒有沈悶的辦公室氛圍,她也不再拿他當上司看,言辭間稍微放縱了些。「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竇嗣丞笑著搖了搖頭。「說真的,妳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
「我不是說了沒有嗎?除了你對我的不滿之外,我想不起來自己對你有何不滿之處!」這個人煩不煩吶?同樣的問題他要問幾次才算滿意?
「喔。」他佯裝明了地點了下頭,實際上他听了半天還是不懂。「那妳認為呢?妳覺得我對妳什麼地方不滿?」他把同一個問題再丟還給她。
「喂!那是你個人的問題好不好?」甄孝齊更惱火了,搞不清他那顆日理萬機的腦袋里,裝的都是什麼「原料」?「既然是你對我不滿,理論上只有你自己清楚,而我是被人不滿的人,哪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車內出現短暫的沉默,過了好半晌,竇嗣丞開口了。「或許……真的是為了那五塊錢吧?」
然後車內的沉默指數達到飽和,沒有人再試圖打破這份尷尬到不行的氣氛,直到車子停在一問看似溫馨的餐廳前面,甄孝齊才找回說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