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嬋娟 第4頁

「此話差矣。」仲裕之搖搖手指,表示她錯了。「我可是一向都很關心你,尤其關心你婚姻狀況。」

「是嗎?」她慧眸冷睇。「你確定你是關心我的婚姻狀況,而不是關心我會不會上你的床?」

精闢的見解,一針就刺進他的肉里,惹得仲裕之大笑。

「真不愧是金陵四姝之一,什麼話都敢直接說出來。」他吹了個口哨。「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企圖,一句話,答不答應?」

她干脆,他也不羅唆,一句話就想確定彼此的關系。

藺嬋娟淡淡看他一眼,不曉得他是頭殼壞了還是有其他原因,反正她也不想猜。

「這次你要火葬,還是土葬?」既然不想猜,她索性把老話題拿出來,逼仲裕之給她一個回答。

仲裕之瞅了她許久後,重重嘆氣。

「怎麼每回見面你都說這一句話,咱們之間就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嗎?」土葬火葬還不一樣都得葬,干嘛分得這麼清楚。

「沒有。」藺嬋娟冷淡回答。「仲公子再不快點下決定,小女子往後的工作很難安排。」

「好吧!」誰叫她藺大小姐紅,城里大大小小喪事都找她。「土葬好了,這回就用土葬。」

「你確定?」聞言,藺嬋娟反問。「前兩次你都用火葬。」

「有這回事?」仲裕之偏頭回想。「我不記得了。」他聳肩。「反正喪葬的事向來由你打理,我只管掏銀子。」

沒錯,他只管事後付帳,至于費用的來源,一律遺忘。誰叫那些親戚們膝下無子,便宜了這個不學無術的混帳。

「說起來,我這個親戚對我其實不錯,留下了一大筆銀子給我。」兩手交握在腦後,仲裕之突然懂得感恩起來。

「所以這回你要用土葬。」真是難得,這混帳也會良心發現。

「是啊!」他斜瞄她一眼,她的驚訝全寫在臉上。「我這親戚小時候曾遭遇過祝融,教火給燙傷了。」他比了眉毛上方的位置。「這里,就是這里。他就是教火給燙傷這個地方,因此他一生都很怕火。如今他雖然死了,但我絕不能再用火把他燒一次,所以這回就決定用土葬,花多少錢都沒關系。」

有情有義的論述,她還以為他只懂得吃喝玩樂,沒想到還挺懂得還人家恩情的。

「明白了,我會盡可能把場面辦得風風光光,不教你的親戚喪失顏面。」藺嬋娟允諾她會拿出看家本事,這反倒引起仲裕之的高度興趣。

「謝謝你照顧我親戚顏面……不過我很好奇,你的顏面在哪里?」說是挑釁也不過分,仲裕之是真的想挑戰她。

「我的顏面?」藺嬋娟冷眼回望他。「仲公子的意思是?」

「大伙兒都知道‘永平號’是金陵城內信譽最良好的杠房,我甚至听說貴杠房的扛夫,任何時刻都能將肩上的靈柩抬得四平八穩,請問有沒有這回事兒?」仲裕之的嘴角此刻正勾成一個有趣的弧度,擺明了找碴。

「是有這個說法。」藺嬋娟聳肩。「敝杠房底下的扛夫,無論所經之路有多崎嶇,要爬過多少階梯,肩上的靈柩,必兩端俱平,絕不傾斜。」

別看藺嬋娟這話說得很輕,可眉宇之間那股驕傲清晰可見,這更加深仲裕之游戲的決心。

「那你敢不敢同我打賭?」仲裕之突然興致高昂起來。

「賭什麼?」面對仲裕之這無聊的紈褲子弟,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會感到意外。

「就賭你的扛夫。」他越想越覺得有趣。「既然你把你的扛夫說得這麼神,我倒想瞧瞧,在棺材上擺了一碗水之後,他們還有沒有你說的本事。」恐怕只是說大話罷了。

「可以。」任何事情她都可以置之不理,但一定要維護她家的聲譽。

「咱們這次就在令親戚的棺柩上置上一碗水,從貴府起棺,在到達墓地的途中,若沿路曾落下一滴水,這回所有喪葬費用統統不算。」

「同樣地,若你底下的扛失真能做到你說的那樣,不落一滴水。那麼此番的費用加倍。我如數照給。」

奇特的約定,就在兩人看似平和,其實激烈的口角中拍板定案。

究竟誰能獲勝,就看彼此的功夫和運氣。

第二章

送葬的隊伍,有如一條夾雜著黃色花紋的白蛇,緩慢掃過金陵的街頭。

城中的人見狀紛紛走避,就怕沾染到晦氣,畢竟喪葬這種事不吉利,尤其是即將嫁娶之人,更該回避。

登時,只見男男女女扶老攜幼,一溜煙地閃到隊伍的另一旁,怕若是被隨風飄揚的白幡踫到,那就不好了。

可,他們又忍不住好奇,個個伸長了脖子,就怕錯過靈柩上那一碗水。听說今兒個的送葬隊伍不但聲勢浩大,辦得風光體面,苦主且和主事的杠房進行一場奇怪的賭約,打賭棺柩到達墓地前,棺木上的瓷碗不漏一滴水,否則一切費用都由永平號負責。

唉,也只有像仲裕之這般放蕩不羈的人,才會想出這種賭約。

伸長了脖子觀看熱鬧的群眾莫不這麼想,納悶上天何以創造了仲裕之這種人物。

這小子有個外號叫「煞神」,還有人叫他「掃把星」或「衰鬼」,可見他有多倒楣。但最倒楣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親戚。他命里帶煞,舉凡他的親戚,多半會被克死。算命的就警告過他父親說,他的命太硬,可能會克死全家人,最好及早把他送走比較安心。

他爹當機立斷,趁著他才喝了幾個月女乃,就把他轉送給鄉下一戶佃農家避禍,假裝從沒生過這個兒子。可好景不常,幾年過去,仲老爺一直膝下無子,多少妻妾,依然蹦不出一個子兒來,于是他只好把仲裕之從鄉下接回來,當了幾年大少爺。

就在他這少爺當得妥妥當當之際,倒楣的事發生了,他爹其中一房年輕的小妾生了個兒子,把他從穩當的大少爺,一下子踢回命中帶煞的慘綠少年,之後又轉送給別人當兒子。

接著,悲劇發生。那小嬰兒活不到幾個月就因故夭折,他爹只好又把仲裕之接回來,繼續當大少爺。等到他稍大一點,約莫十歲,他爹又獲得一個兒子,同樣把他丟回鄉下,送給哪一戶天曉得的貧窮人家做兒子。

反正就是這樣反反復復,弄到最後,仲老爺的兒子一個接著一個死光,他不得已又把仲裕之接回來,繼承他的家業。外頭都傳說這是仲老爺的報應,誰讓他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可等有一天早上仲老爺突然暴斃死亡,他的正室也接連著去世以後,外頭這才又趕緊改口,同聲譴責仲裕之的不是,干嘛回來克死自個兒的父母?

當時仲裕之臉上只是掛著無謂的表情,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一絲在乎,從那個時候開始,人們就知道他沒救了,現在還是一樣。

把自己親戚的葬禮當游戲哪!

眾人齊聲嘆氣。

除了仲裕之以外,大概沒有人會這麼做。不過話說回來,除了藺嬋娟之外,也沒有多少女子有這個膽,公然接受這樣的挑戰,也因此他們這些好事之徒,才會聚集在這街口,等著看熱鬧。’

來了、來了。

踮高腳尖,伸長了頸子,眾人等的就是這一刻。只見送葬隊伍,依服喪的不同程度穿上輕重不等的孝服,或是白衣系,或是黑衣黃麻,夾雜著幾許哀傷,哭哭啼啼進入人們的視線,身後跟著一具裝飾華麗的木棺。

暗棕色的木棺上,置著一碗水。這水有八分滿,隨著抬棺隊伍的前進,竟未曾掉落一滴,可謂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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