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嬋娟 第17頁

「但是在我的家鄉,女士一定要有男士的陪伴,否則不能單獨行走。」方格里羅堅持。

「哦?」藺嬋娟饒是有趣的反注視方格里羅。「可是在我們這兒,除非兩個人是夫妻關系,要不然有男人陪伴更危險,更容易引起非譏。」所以說民風不同,也是很有趣的。

「但是——」

「既然姑娘說不用,你就別勉強她了吧?」亞欽歐適時出來打圓場。「而且你忘了我們還有工作要做,也沒有時間。」

亞欽歐用眼神暗示方格里羅,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待做,方格里羅這才不再堅持,親自送藺嬋娟出屋子,再三囑咐她要小心。

藺嬋娟輕輕的頷首,表示他們可以不必再送,傳教士方才關起門,繼續他們先前的討論。

真神秘,這兩個傳教士。

淡淡地攢起眉頭,藺嬋娟並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危險,金陵的治安向來不錯。尤其是李莊這邊,因地處偏僻,人煙稀少,更是絕少有人來,甚少听聞過犯罪事件,毋須太過擔心。

她對金陵的治安極有自信,因此即使傳教士叮嚀再三,她仍照常走她的夜路,手中僅拿著一盞微亮的燈火,踽踽向前。

起先,倒還算好,尚稱平靜。

爾後,她忽而听見後面隱約傳來腳步聲,疑似有人跟蹤。

會不會是她太多慮,把自己的腳步聲當別人了?

藺嬋娟惴惴不安的猜測,腳步也不自覺地踏快,想借此證明是自己多慮。

敝的是,她每走一步,後頭的聲響就多一回。她在原地佇足,那聲音也會跟著不見,恍若唱雙簧般的可怕。

她確定,她是被跟蹤了,只是不知道跟蹤她的人是誰,會不會是強盜?

藺嬋娟越想越害怕,越想趕快月兌離這幽黯的小路,于是用手撩起裙擺,顧不得腳下碎石的猛往前跑,直往大路奔去。

她跑得很快,不料後頭的腳步更快,跟看著就要追上。

不行,她得趕快跑到大路上才行!

她拚命跑,死命的沖,終于讓她看見大路的影子,可卻已經來不及了。

「啊——」她忽地放聲大叫。因為對方正從背後抱住她,用手臂將她緊緊箝住抱起來,讓她無法再往前跑。

「放開我、放開我!」她像只被逮住的小貓一樣兩手拚命亂揮,雙腳吊在空中亂,無奈就是掙月兌不掉。

完了,她完了!她要被劫財劫色!

「嬋娟……」

不要,她這一生中沒做什麼壞事,她甚至還幫過一些無主冤魂收尸,為什麼會落得這種下場?

「嬋娟……」

雖說她這一生平淡無奇,但她對人生還有留戀,不想就這麼遭受侮辱平白犧牲,她的人生應該更有意義。

「嬋娟。」

她要反擊、她要反擊!

「放開我,你這個殺千刀的,放開我?」她像瘋了一樣,低頭咬對方的手臂,試圖將他咬出一個洞來。

對方痛得倒抽一口氣,很快地把她放下並將她轉正,讓她看清他是誰。

「嬋娟!」

「放開我、放開我!」無奈她仍處于瘋狂的狀態。

「嬋娟!!」對方沒辦法,只好緊掐住她的雙肩猛搖,終于把她搖醒。

「是我,嬋娟。」仲裕之憂慮的臉蓋住她的視線。

「是我,仲裕之。」他盡可能的低聲下氣,等待藺嬋娟回神,並預料自己必會討來一頓好罵。

藺嬋娟已然崩潰的腦袋,這才慢慢地滲入一絲清醒的氣息,等她看清他的臉時,已經完全恢復理智。

「仲裕之?」藺嬋娟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問道。

「你跟蹤我?」她並沒像他想像中那般破口大罵,但蒼白的臉色比大罵更嚇人。

「對不起,我無意嚇你。」他不知所措的放下手臂,慌亂的解釋。「原本在你離開傳教士的住處後,我就想出聲喊你,可又怕挨你罵,所以只好——」

「只好跟蹤我,不管會不會把人嚇死。」她不悅的攢緊眉頭。

「對不起。」他趕緊低頭道歉。

「你干嘛跟蹤我,嫌日子過得無聊?」藺嬋娟相信他八成是因為沒事做,才淨找她的碴。

「才不是!」他連忙抬頭解釋。「我跟蹤你是因為……因為你不听我的勸告,堅持跟傳教士來往。我擔心你吃虧,只好盯著你,免得你人欺侮。誰知道弄巧成拙。」仲裕之難得表現出他男子氣概的那一面,吊兒郎當的表情全不見了。

藺嬋娟有些驚奇,又有些感動的看著他,雖說他這關心人的方式有點太過刺激,但他的心意著實難以忽略。

「你等我多久了?」她無法漠視他被風吹紅的臉。

「從你進屋子開始。」他模模鼻子,不好意思的承認蠢行。

「這麼說,有兩個時辰了。」她點點頭,難怪他會一副凍僵的模樣。

「大概吧!」他聳肩。「我沒想到你會和他們聊這麼久,我以為你頂多半個時辰就會離開。」誰知道一待就待到天黑。

「沒辦法。他們有些新鮮玩意兒很吸引我。」尤其是那個地球儀。

「新鮮玩意兒?」仲裕之的眼珠子頓時亮起來。

「對,地球儀你有沒有听過?」

仲裕之搖頭。

「他們就拿這玩意兒給我看,此外還有一些我沒見過的東西。」藺嬋娟解釋她晚歸的原因。

「听你這麼說,倒勾出我的興趣來。」他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新想法。「我也對新奇玩意兒感興趣,這樣吧?以後你如果去傳教士那邊,我也跟著去。一方面既可學習新玩意兒,一方面也可以保護你,一舉兩得。」他興奮地咧大嘴。

「對!就這麼決定。」他怎麼這麼聰明?

仲裕之笑得像瘋子一樣,認為自己這個主意好極了。他正愁沒機會接近她,老守在她的店里也太不成體統。如今拜傳教士之賜,他正好可以借保護之名,行監督之實,何樂而不為?

對于他這項提議,藺嬋娟從頭到尾就沒表示過任何意見。反正死活他都會纏著她,老是這樣半路嚇她也不是辦法,干脆化暗為明,任由他跟好了。

「天好冷,我特地幫你帶來一件暖裘,你趕快披上。」再次不問她意見,仲裕之不知上哪兒變來一件輕暖裘衣,不分青紅皂白就往她身上蓋。

她默默接受他的好意,有種不祥的預感,怕自己往後的人生,就這麼讓他給蓋住。

烈女怕纏郎,這句話不曉得是誰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想到這句千古名言,她聳肩,同仲裕之一起沒入陰冷的夜色之中。

第六章

他對傳教士沒好感,非常沒好感。

兩手橫抱在胸前,冷眼垂看不遠處平和的討論,仲裕之忍不住酸溜溜的想。

他不喜歡傳教士,尤其討厭那個叫「方格里羅」的洋鬼子,洋鬼子就該是洋鬼子,沒事還取了個「建安」的中國名字,听起來四不像,反倒像唱大戲的。

還有,他長相也像唱大戲的。

帶著敵意遠遠觀望敵人一番,仲裕之下此結論。

先別說其他部分,就說他的鼻子好了。又高又挺的鼻梁,活像爬不上頂的泰山,隨時有墜下來的危險。

再說那對眼楮,生得不知什麼顏色。一會兒藍,一會兒綠,像湖水一樣變幻莫測,眼窩又凹得嚇人,活月兌是傳說中的僵尸。

原本以為自己的鼻梁已經夠挺的仲裕之,不爽的事有很多。但其中最讓他不爽的,還是方格里羅的鼻子竟然比他挺,相形之下自己就像小山丘一樣,上不了台面。

還有還有,他們不知道在談什麼聊得那麼愉快。從他認識藺嬋娟以來,還沒見她笑過幾回,可今天她卻一直開心的微笑,好像她天生就是這麼會笑似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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