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勤煞有其事的把要崔紅豆做的事一一列出「清單」,只見崔紅豆張大了嘴、瞪大了跟,吞了好幾次口水都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是搶匪。他說的這些拉拉雜雜,可不是一紙擱了十三年的泛黃紙張就能解決的小事,不管那封信是不是她老爹親筆寫的。
「你干脆去搶好了。」對喔,她差點忘了他干過盜匪。「我爹的那一封信上可沒提我必須做這麼多事,你知道把你說的這些都做完要花多少時間嗎?」又要人山尋龍,還要幫他找地蓋房子,最起碼半年,恐怕還不止。
「所以我才天天來找你。」衣冠勤比她還急。「除了娶妻之外,這些事都必須在今年年底前完成。」
「今年年底?!」崔紅豆的眼珠子立即瞪大。「我不干。」她又不是神。「先別說我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得到我也不會幫你。」
「為什麼?」衣冠勤不解地問。
「因為我是一個有良心的人,絕不幫殘害自個兒同胞的‘奸民’。」崔紅豆抬高著下巴把不幫他的理由大聲的說出,瞬間只見衣冠勤沉下臉色,兩頰微微抽動,崔紅豆還以為他會當場發飆。
「我懂了,你還是想耍賴。」衣冠勤倏地恢復原先的神情,平靜的指出她的意圖。
「是又怎麼樣?」啦啦啦。「我不幫你的忙,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就不信你敢做出什麼傷害我的事。」說到這里,她故意頓了一下。「對了,先警告你,我有個朋友是衙門里頭的捕快,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就等著入獄。」相思一定很樂意折磨他這個人人喊打的奸民。
崔紅豆自信滿滿的把頭抬得老高,大聲喊出賴賬的快樂。原本她以為他會頹喪著臉、或揪住她的領子揍她,可他兩樣都沒有做,只是平靜的撂話。
「我會再來。」
這簡單的四個字,就和那句「父債子還」一樣教崔紅豆害怕,然而她還是硬著頭皮,頑固的叫囂。
「來就來呀,誰怕誰?」事實是,她很怕他這幽靈,卻還得硬撐。
衣冠勤只是微微頷首,表示接受她的挑戰,而後轉身。
就和上一次不愉快的會面如出一轍,崔紅豆照例對著他的背影發呆,無法想像這回他又想在她家門口站崗多久。
都怪你,老爹,沒事欠什麼債嘛!
崔紅豆仰頭對上天哀號,同時苦思逃命的對策。
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衣冠禽獸不站崗了。
呆看著空無一人的家門口,崔紅豆捏了自己幾下,確定不是自己幻想。
會痛,果然是真的,衣冠勤放棄了。
「萬歲!」崔紅豆樂昏了頭,忍不住口無遮攔地振臂高呼,後才想到該遮嘴。
笨蛋!她罵自己。
萬歲的名諱豈是她這個小老百姓可以直呼的,萬一被人听見告密,可要殺頭的。
崔紅豆不敢忘記埋伏在民間的錦衣衛有多可怕,但她樂不可支是事實,連續被衣冠勤那家伙騷擾了幾天,總算可以透透氣了。
心情愉快地打開大門,崔紅豆打算上街走走,紆解多日來積壓的鳥氣。她抖了抖男子穿的外袍,平日為了工作方便她幾乎不穿裙子,那些愛嚼舌根的人看久也就習慣了,所以她和相思一樣,也算半個男人。
男人、女人,性別真有那麼重要嗎?她不懂。像她結拜的大姐,聰明才智明朋遠在一般男人之上,卻還得委身在她哥哥的背後當一名見不得光的訟師,真不公平。
不過仔細想想,天下不公平的事比比皆是,就拿衣冠勤那個活僵尸來說好了,像他這麼缺德的人,都能成就一番事業,還有什麼事好感到奇怪的呢?
微微聳聳肩,崔紅豆無端吹起口哨,決定不去想這麼復雜的事。難得不見衣冠勤那幽靈,她一定要盡情玩樂,玩他個夠本。
崔紅豆就這麼一路吹口哨、一路玩。一會兒上胭脂鋪買送桑綺羅的胭脂,一會兒到打鐵鋪買送甄相思的短刀,然後又跑到金飾店去買送藺嬋娟的耳環,如此一圈繞下來,身上只剩不到幾文錢。
能夠大肆采購的感覺真好,敗家有理,花錢無罪!
喜滋滋地將所買的大小物品一一收好,崔紅豆覺得活著真是好極了。近幾年來可說是國家最平靜的時候,前幾年不是打、就是鬧,搞得民不聊生。如今在內閣首輔張居正的極力改革下,人民總算掙得一絲喘息的空間,可謂是喜事一樁。
她上一秒鐘還感動不已的想著國家有望了,卻在下一秒鐘倏地覺得人生無望。
衣冠勤,怎麼會?他決定不上她家門口站崗,改到街口堵她了?
崔紅豆眼神呆滯地瞪著站在不遠處的衣冠勤,無法相信他居然就真的朝她走來,重復那句千年不變的老話。
「父債子還,你別想賴。」
她不確定這句話是她自己說的,還是衣冠勤講的,但她十分肯定不逃的是傻瓜。
「哇啊!」
她像躲鬼一樣的拔腿就跑,沿路撞翻了賣豆花的攤子,惹來燒餅小販的詛咒,而她只能一直回頭說對不起。.
她拼命跑,跑過大街,繞過小徑,總覺得怎麼躲都躲不掉衣冠勤幽靈般的身影,最後干脆一頭闖入妓院。
「唉呀,你這個冒失鬼怎麼闖進我的妓院里來,快給我出去!」「鶯燕樓」的鴇母,一見到有個小表居然敢無端的闖進她的地盤,馬上擰住來人的耳朵開罵。
「是我,桂姨。」被逮到的崔紅豆唉呀呀地喊疼。「你擰疼我的耳朵了。」桂姨的手勁兒真不是蓋的,她的耳朵一定紅起來了。
「是你啊,紅豆姑娘。」桂姨趕忙松手。「沒事你干嘛上咱們這兒來?莫非……」她上上下下打量崔紅豆。「你想開了,願意來咱們這兒工作了?」
「別開玩笑了,桂姨,我哪是這塊料!」紅豆聞言連忙撫著耳朵搖頭。「要我幫你看風水我在行,要我整日彈琴賣笑則是免談,我怕我會把你那些客人嚇跑。」
崔紅豆一臉正經,逗得桂姨不由得笑了出來。這小妮子倒也沒說錯,她若是來此工作,開口閉口都是死人該如何如何安葬的,難保不把客人嚇出失心瘋來。
只是,可惜了她這麼美好的長相。她有著一雙大大的眼楮、小巧的菱角嘴外加瓜子臉,若要仔細妝扮起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人呢!
「說起來我有今日,還得感謝紅豆姑娘你呢!」桂姨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要不是那時你幫我改了這樓房的風水,恐怕現在我已經流落街頭,靠攔街賣身度日了。」
說起這事,桂姨不免感慨。她這妓院很早以前就開張了,可不知怎麼地總是生意不好,要不就成天出事。她花了大把銀子請人看風水,總瞧不出端倪,一直到請到了紅豆姑娘,才看出她原先的風水被人動了手腳,為她重改格局,情形才得已扭轉。
「桂姨言重了,我沒這麼厲害。」崔紅豆有些謙虛、又有些心虛的推諉,不好意思說她還是同門中最混的。
「紅豆姑娘你客氣了,別忘了你可是咱們金陵最出名的風水師。」桂姨沒見識過她的同門,只知道崔紅豆為她做了很多。
紅豆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眼珠子有意無意的瞟向門外……
「紅豆姑娘是不是在躲誰啊?」桂姨跟尖,一下子就察覺到她不對勁。
崔紅豆只得干笑了幾聲,承認道︰「我的確是在躲人。」她央求桂姨。「你可不可以暫時收留我,那個人還在外頭。」她不太敢肯定衣冠勤是否已離去,還是先躲著比較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