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紅豆 第4頁

每個人都知道衣冠勤的底子,因為他就像前浙江巡撫朱統說的︰「去外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群盜易,去中國衣冠盜難。」

衣冠勤雖早已金盆洗手,可人們始終沒忘記他那財富是怎麼來的。為了自身的利益,他寧願丟棄自己中國人的身份,轉而向倭寇搖尾乞憐,如今雖恢復中國人的身份,可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專靠掠奪維生的投機分子,不管他現在多有錢。

不屑的咬緊牙根,崔紅豆默默決定唾棄衣冠勤。衣冠禽獸就是衣冠禽獸,即使人們都說他長得人模人樣,但在她滿富正義感的心中,他永遠是當初的奸民,名副其實的「衣冠禽獸」。

悄悄在心中發了以上的重誓之後,崔紅豆頓時覺得好多了,胸口亦舒暢不少。她們這四個結拜姐妹除了都繼承家業外,還有個共同的特色,那便是正義感十足。為了這股莫名的正義感,她的結拜大姐前些日子還險些丟了性命,最後還是靠她現在的相公,才救回她一條命。

想起桑綺羅和章旭曦,崔紅豆忍不住想發笑。誰料得到原本的死對頭到最後竟會結為親家,人生果真是不打不相識啊!

她搖搖頭,站起身來伸懶腰,不免覺得日子無聊。好久都沒有人上門請她看風水了,全身的骨頭都快要生銹了,實在該出去走走。

隨意丟下手上的書本,崔紅豆當場決定上街溜溜,怎知她方走到門口把門打開,頭頂上空不期然被一道陰影籠罩--

「哇啊!」眼前突然出現一名陌生男子,崔紅豆當場尖叫,心窩差點被嚇出一個洞。

她驚魂未定的仰望突然出現的冒失鬼,只見他也同樣望著她,且面無表情地問她。

「你是崔紅豆嗎?」活動僵尸長得十分俊美,飛鳳似的眼線,連女人都要遜色三分,可惜此刻她已被嚇掉了三魂七魄,沒空欣賞他的長相。

「你、你是誰啊?!」找回了呼吸以後她開罵。「無端出現在別人家門口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你知不知道?」而且還掛著一副僵尸般的表情,活像嬋娟家扎的紙人。

「抱歉嚇到你,但你是崔姑娘嗎?」感受到她的憤怒,活動僵尸總算換了一個表情,但仍不改其志的追問她是不是崔紅豆。

崔紅豆好奇的打量著他,她不記得曾見過長相如此俊美的男人。他的身高很高,足足高她一個頭,眉毛又粗又濃,鼻梁挺直,嘴唇薄厚適中,只可惜抿得老緊,仿佛讓人多看一下里頭的牙齒,都嫌礙事似的小氣。

「你找崔姑娘有什麼事?」說真格的,他這張臉足以迷倒最挑剔的女人,可惜那些女人都不是她,她只想快點擺月兌他出門。

「你是崔姑娘嗎?」盡避崔紅豆一臉不耐煩的表情,衣冠勤仍是穩穩的擋在門口,重復相同的問題。

崔紅豆大翻白眼,莫非這人前世是九官鳥不成,否則怎麼老說同樣的話?

「你找崔姑娘有什麼事?」好啊!要鬧大家一起鬧,她倒要看看誰比較固執。

崔紅豆自信滿滿的等待對方揮旗投降,沒想到對方卻--

恍若故意想氣死她,衣冠勤依舊面無表情的追問著同樣的問題,氣得紅豆卯起來和他硬拗。

「你找崔姑娘有什麼事?」她就不信他還講同樣的話。

「你是崔姑娘嗎?」他依然老調重彈。

「你找崔姑娘有什麼事?」

「你是崔姑娘嗎?」

「你找崔姑娘有什麼事?」

「你是崔姑娘嗎?」

「你找……」

幾次纏斗下來,崔紅豆忽地大叫。

「好啦!算我怕了你。」可惡的家伙,固執得不像話。「我就是崔紅豆,你找我有什麼事?」生眼楮沒看過像他這麼奇怪的人,同樣一句話講這麼多次都不嫌累。

脹紅著一張小臉,崔紅豆氣喘吁吁地斜瞪高她一顆頭的衣冠勤,看著看著脖子才覺得酸,一張寫著黑墨字的白紙卻忽然飄下來。

「這是什麼?」崔紅豆踮高腳尖,眼巴巴地看著紙張在她眼前蕩來蕩去。

「欠條。」衣冠勤面無表情的說道。「你父親生前欠了我一筆債沒還,現在我來向你追討,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目的。」

衣冠勤這一番不疾不徐的說詞,他本人沒多大感覺,倒是听得崔紅豆的眼珠子都快一掉下來。

欠債?

崔紅豆瞠大眼,努力追著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黑字跑,兜了半天就是看不見任何一個「欠」字。

她瞪著至少高她半顆頭的「借據」,也不知道這家伙是故意的還是天生小氣,仿佛怕她會抵賴似的將借條拿得老高,害她得踮高腳尖才能看得清上頭寫的東西。

那是一封看起來年代久遠的信,上頭寫著--

本人崔道生,金陵人氏,精通風水之術。今受公子救命之恩,願在日後公子需要時,以畢生所學報答公子。今恐口說無憑,特立此據以茲證明,無論時日相隔多遠,此據皆有其效用。

立據人崔道生于甲辰年秋

龍飛鳳舞的筆跡,確是屬于她老爹的,而信上注明的是甲辰年,今年已經是丁巳年,那也就是說……

「這封信是我爹在十三年前寫的?!」看清楚了信中的內容,崔紅豆難以置信地仰望著衣冠勤大叫,無法想像當時他幾歲。

「沒錯,正是發生在十三年前的事。」確定無誤後,衣冠勤小心地將信折好塞回袖中的口袋。「你爹在十三年前遭到海賊襲擊,我恰巧救了他,他就說要以這個方法回報我。」他像具木偶似的把當時的狀況簡單描述一次,惹來崔紅豆嗤之以鼻。

「我不信!我爹躲海盜都來不及了,哪來這個閑情給你寫這個鬼玩意兒?」她皺皺鼻子。「這封信一定不是我爹寫的,你準是拿封假的信來騙我。」還說什麼欠條,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那信上也沒寫任何「欠」字。

崔紅豆打定主意賴賬,衣冠勤卻由不得她胡來。

「信是真是假,只要拿你爹的筆跡來比對一下,自然見分曉。」他蹙眉。「況且,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明明知道這封信是真的,你只是想賴賬。」賴賬的人他見多了,她算是蠢的。

「誰、誰想賴賬啊?」被逮著小辮子的崔紅豆哇哇叫。「我只是……我只是想哪有人把信擺這麼久的?」一擺就是十三年。「而且當時的事又有誰知道,搞不好是你騙我的也不一定。」說不出什麼原因,崔紅豆就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我沒有必要騙你。」衣冠勤逐漸露出不耐煩的臉色。「是你爹自己堅持要寫下這封信當作憑證,我只是依約前來索回我該得的部分,並不為過。」

從頭到尾,衣冠勤沉穩的臉色就沒有改變過一分一毫,崔紅豆只得再狡辯。

「就、就算這封信真的是我爹寫的好了。」算他狠。「可是如今我爹已經死了,他對你的諾言當然也跟著煙消雲散,一筆勾消。」對,她早該想到以此打發他,還跟他磨蹭半天。

「想得美。」衣冠勤冷冷地打破她的如意算盤。「父債子還,此乃天經地義,你休想輕易抵賴。」

崔紅豆的春秋大夢,就在衣冠勤冰冷的語氣中化為烏有。她一臉無奈的看著衣冠勤,這人簡直比水蛭還難纏,怎麼也甩不開。

崔紅豆氣呼呼,想盡辦法要讓他打退堂鼓,卻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

「我忘了問你,你叫什麼名字?」想打退敵人,還得先知道敵人的名字才行。

「在下衣冠勤,昨兒才剛抵達金陵。」他立刻面無表情的報出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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