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舞 第18頁

「你怎麼說這種話呢,溫少爺?」長老責備溫玉。「尊夫人熱心公益,這是一件好事,證明了溫老爺沒有看錯人。」起初大伙兒還擔心溫家的媳婦是個守財奴,因為听說她一來,立刻就把溫玉喜歡亂買的壞習慣戒掉。

原本這是件好事,怕就怕她這守財的個性會發揮到行善這方面去。沒想到她不但主動積極參與聖會,還一連參加了好幾個,並且相當熱心。

「總算溫老爺子的苦心沒白廢,臨死前還懂得給你找一門好媳婦,善哉、善哉。」茶葉聖會的長老感嘆地說。

提起溫老爺這位一道做善事的老戰友,大伙兒不免一陣唏噓。在京城所有為善出名的人士之中,就屬溫老爺最慷慨,最舍得花錢。他不但心腸好,對人亦十分寬容。認真說起來,溫玉跟他爹很像,一樣好心腸,一樣待人寬容,只可惜自幼嬌弱又天真,極為容易受騙。

想起溫玉天真的性格,茶葉聖會的長老不免又掉頭看看面帶笑容,忙碌不已的冬舞。

這小泵娘還真是充滿活力呢!茶葉聖會的長老想。別看她的個子嬌小,只及她相公的肩頭,可卻有她丈夫兩倍高的活力及壯志,你瞧她這會兒不正和茶棚里頭的香客,吵得正熱鬧嗎?

咦,吵架?!

猛然停下心中無言的贊美,茶葉聖會的長老和溫玉幾乎同一時間站起,原本他們還坐在椅子上討論冬舞有多賢慧,這會兒她已經和人吵翻天了。

「你說不給錢是什麼意思?」冬舞傾盆的火氣,幾乎要把茶棚燒掉。

「就是不給唄。」被冬舞索錢的香客哼道。「告訴你,我一文錢都不會給。」香客放下茶杯,眼看著就要走人。

「等一下!」冬舞連忙趨前攔住那人。「你已經喝了茶,就是要給錢,怎麼可以說不給?當心我去官府告你!」冬舞氣極,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惡霸。

「你告我?我還想去告你呢廣那人鉚起來和冬舞比凶。「你這茶棚外頭掛著‘妙善茶葉聖會’的旗子,還想跟我要錢,分明是笑死人。」

「我掛著‘妙善茶葉聖會’的旗子又怎麼樣?」白吃白喝還強詞奪理。「我不掛旗子,大伙兒怎麼知道我是賣茶水的?」這沿路上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草棚,當然要掛旗子區分。

「姑娘,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傻騙人?」這說的是什麼話。

「難道你不曉得只要是打著至老會的名號,就表示是兔費供應的善舉,不能給人收錢的。」

「亂說。」這才胡扯呢!「掛著旗子就表示免費,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啊!你分明是想白喝,不想付錢。」還編了一些狗屁理由搪塞,听了就教人生氣。

「是真的。」她怎麼講不听呢!「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個兒問問這位公子,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騙你。」

那人話鋒一轉,眼光一瞟,矛頭便指向早已嚇掉下巴的溫玉身上。只見大伙兒的眼珠全轉往他臉上,非逼他說明不可。

「你給我說清楚,這個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冬舞首先發難。「咱們如果一旦掛上了聖老會的旗子,我們就不能向他收錢?」

冬舞凶狠的表情,仿佛在警告他要是敢說「是」的話,就不要想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溫玉困難地咽咽口水,他是很想活到子孫滿堂,但他死去的爹說過人不能說謊,要誠實,所以他只好低頭,小小聲聲地回答。

「他說得沒錯,只要是打著聖老會的旗號,咱們就不能跟他收錢…」

「哈!泵娘,你都听到了吧,不是我不想付錢,而是我根本不必付錢,告辭。」和冬舞爭執不休的香客,一听見溫玉的回答,立即宣告勝利拍拍走人,留下呆若木雞的冬舞,對著滿棚子的客人發愣。

賣茶不能收錢……賣茶不能收錢……賣茶還不能收錢,這是什麼鬼道理!

冬舞持續發愣,慘白的臉色,教一旁的溫玉和茶葉聖會長老看得擔心不已。

「溫公子,你沒事先告訴尊夫人嗎?」瞧瞧她那張慘白的臉,可憐哪!

「她又沒問。」溫玉自己也迷迷糊糊。「我以為她知道。」

難怪這次她這麼熱中,原來早已打定乘機大撈一筆的心態,只可惜陰溝里翻船,反而弄巧成拙。

茶葉聖會長老和溫玉都很同情冬舞,因為她的臉色真的很壞,甚至壞到突然間大叫。

「糟了!」

冬舞一邊喊完蛋,一邊拔腿狂奔,穿梭于人潮擁擠的小徑上,險象環生。

「冬舞,你要去哪里?」溫玉見冬舞開跑,也跟著跑。

完了,她完了,鐵定來不及了!

冬舞氣喘吁吁地跑到粥棚的外頭,只見粥棚外頭掛著「迎駕供粥聖會」的旗幟在空中飛揚,里頭高朋滿座,每個人都吃得不亦樂乎。

「少夫人,你來了。」粥棚里頭幫忙打雜的僕人興奮地開口。

「棚子的生意很好呢!粥都供光了,大家伙兒都直稱贊咱們煮的粥好吃,每個人都吃好幾碗。」僕人喜孜孜的報告戰果,冬舞不發一言,只是搶過先前就準備好裝錢的麻布袋打開一看——里頭果然一文錢也沒有!

「少夫人,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僕人十分關心地詢問冬舞,擔心她會支撐不住倒下。

冬舞不會這麼容易倒下,但她臉色難看是事實。為了吸引香客前來吃粥,她用的料、用的米都是最好的,當然賣得一碗也不剩。

賣得越多,賠得越多!

一想起這個道理,冬舞急忙又轉往其他棚子,察看虧損情形。

「少夫人,咱們準備的東西都被拿光了,大家都說咱們準備的東西最好、品質最棒呢!」在各個茅棚里面工作的僕人,一見著冬舞的面,全沖過來報告這個好消息。

冬舞愣愣地站在原地,兩眼無神的注視著各式飄揚的旗幟,總覺得這不是真的,一定是上天跟她開玩笑。

只要掛上聖老會的旗幟,就不能收錢,因為這是一種善行。

這幾個字像詛咒一樣,在冬舞的耳際不斷縈繞,硬是把她的眼淚給退出來。

她費盡苦心,花了大把銀子,以為能夠趁此機會,輕易賺進一大筆錢。怎麼知道事與願違,她不但賺不了一毛錢,還賠得慘兮兮。

算一算,搭棚子的錢、買茶水的錢、煮熱粥的錢、買鮮花檀香的錢,其中又以檀香最貴,此外還有高價的燈油,這林林總總加起來對現在的溫家來說,根本是一筆天文數字啊!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難道非得遣散僕人不可?

「冬舞,你干嘛一直站在這邊,很冷呢!」著實跟著冬舞轉了好一陣子,不好容易才追到冬舞的溫玉,體貼的為冬舞披上暖裘。

冬舞聞聲抬頭看溫玉,那張俊白清秀的臉依然掛著元辜的笑容,一點都不知道她的煩惱。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走到這個地步!」她忽地痛捶他的胸膛,放聲大哭。「如果不要嫁給你……如果你不出這個餿主意……

嗚……嗚……我就不會哭得這麼傷……傷心了……鳴……嗚……」她恨她爹,恨死了!

冬舞猛捶溫玉的胸膛,哭得柔腸寸斷。溫玉抱著她,根本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打他。

但這是她一次主動找他發泄情緒,不管有沒有道理,他都接受。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你提趕廟的事。」說著、說著,他竟也掉起淚來。

歲末的西山,人潮往來如流水。

信徒們或跪或拜,只求王母娘娘保佑一家大小,平安發財,誰也沒空留心在旁相擁哭泣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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