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東宮(下) 第34頁

因有旁人在,她蒼白頰色不禁稍微轉紅。「你快去吧。」

真夜總算不怎麼甘願的離開。

待香閨里只剩下封南與她,盡避身體不適,可黃梨江仍忍不住好奇地問,「封南,你可否借我模一下?」

如今仔細一瞧,才發現封南比一般天朝女子略高挑,身材雖然清瘦,卻頗結實修長,兼之天朝近世不分男女皆流行細腰,就是真夜,也有一副結實的勁瘦腰身;而封南這副體格介于男女之間,兼職雌雄莫辨。

只見封南笑笑回答︰「不行。」除了太子會生氣以外,還怕有個人也會生他的氣。「江公子安心在這里休息,有什麼需要,盡避吩咐,封南會善盡待客之道的。」

知道不可得寸進尺,黃梨江只好暫時放下對封南身份的好奇。原本只想躺著休息一下,等下月復痙攣過去,就回東宮,然而封南為了讓她安心睡一覺,在房里點了寧神的燻香。

黃梨江忍不住闔上眼楮,沉沉睡去之時,房里一道隱藏在書架後的秘門悄悄打開啟,一名穿著宮女服的少女走了出來,看見床上有人時,雙目略瞬一瞬,表情看不出有特別的變化。

「黃梨江怎麼會在這里?」

封南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翻看著閑書,抬頭看了少女一眼,回答︰「她人不舒服,我替太子照顧她。」放下手上閑書,他起身走到少女旁,「宮里頭有消息了麼?樓然。」

那名喚樓然的少女道︰「二皇子薨逝了。」

化名「封南」的福南風眼底閃過一絲訝異,總算知道君王急召明光太子入宮的原因了。

二皇子遙影,兩年前才遠逢洛地,看守皇陵。兩年來,宮中成年的皇子陸續賜封外地,有人去守邊地,有人則南放西疆,也有人幸運些,在肥饒的土地上做了封疆之王。至今分封在外的五名皇子,以二皇子的處境最受人質疑。

「怎麼會這麼捱不住呢?」才不過兩年的時間……福南風忍不住輕聲一嘆。「後宮里可有動靜?」

「周貴妃尚不知此事。」樓然以著公事公辦的語調道︰「但消息已經陸續由各殿的心月復傳開來了,不用多久,這件事就會變成風暴的開端。」

「二皇子的死因是?」

「刎頸自盡。」又看了在床上深眠的女子一眼,樓然語調平板地問︰「你要回去了麼?隨時會有人到彤筆閣來。」

「我這就回去。」福南風起身月兌衣,將身上華麗的偽裝卸下,果身讓樓然協助她換上宮廷女史的服飾。

手上捏著覆面用的面紗,福南風輕聲道︰「樓然,拜托你一件事。」

樓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知道了,我會在這里等太子過來接她。」

埃南風微笑。「果然是最知我心的好樓然。」

「溢美之詞,我從不放在心上。」少女冷淡回應。

「豈敢要求你放在心上。」福南風走入秘道。「放在心上這工作,不一直都是由我來做的麼?」

「能知足,未嘗不是件好事。」她替他關上隱門,將秘道恢復原狀。「特別像你這種饕餮……」最後幾個字,消失在她唇齒間。

「江梨,我們回去了。」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時,她才悠悠醒來,一時間沒注意到自己睡得有多熟。

「夜……」

見她眼神迷茫,知道是對封南在這房里點燻香的緣故。真夜將她抱起來,裹進披風里,對一旁婢女道︰「替我謝過你們家主子。」隨即抱著人大步離開。

一直來到屋外,才赫然發現天色已暗,沒想到她竟然睡了大半天!

他們從後門離開,免得撞上其他前來尋歡的客人。

朱鈺駕車,龍英則在雲水鄉外頭等候護送。

沿途,真夜一句話都沒說,只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這種受人保護的柔弱姿態,不是她習慣做的事,然而她隱隱察覺,氣氛有些不對。今天君王召他入宮,到底是為何事?

車廂里十分幽暗,她看不見他的臉,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模索他臉上的表情,卻只模到僵硬的線條,再不見以往總是帶著笑意的柔軟。

丙真出事了。

「別又把我送回家。」她雙手攔住他頸項,抱住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明日一早就啟程洛地,留你獨自在東宮里,我不放心。」

「那我隨你一起去。」且不問去洛地做什麼,她絕不讓他一個人去面對。「我是東宮屬官,太子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不想讓你跟著我去那里。」

「出了什麼事?」

「……」

他沒有回答,但她眼下卻突生濕濡。原來竟是他在流淚。溫熱的淚水滑落至她臉上。她嚇了一跳,她從來沒見過他掉淚。

「真夜?」

「我明白,要去洛地為遙影……扶柩……」他眨去一滴忍不住的熱淚。「洛地有消息傳來,他已經刎頸自盡,這種皇室的家務事,你不便插手,以免、以免將來無端生禍……」

听見二皇子自盡的消息,黃梨江十分錯愕,但她更憂慮的是,她知道真夜有多麼在意他的親手足……

二皇子與真夜同年,兩人年歲只相距三個月,但際遇卻大不相同。

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卻被封在洛地為皇族守陵。

遙影皇子是個心傲之人,她可以想見這個賜封對他來說有多麼難堪;假設今天他與真夜身份互換,換真夜去守陵,她認為真夜依舊可以活得自在又快樂。

這是他們倆最大的不同。但……自盡?這種決絕的事,有可能麼?

她離開真夜懷抱,敲著車前隔板,對駕車的朱鈺道︰「直接回東宮。」此時此刻,她怎能放真夜一個人心碎。

「小梨子?」

她轉過身,眼神堅定道︰「你騙我。」

她傾身捧住他的臉,吻去他臉上殘淚。「真夜,你不要做傻事。如果你一定得去做些傻事,那也不要撇下我。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洛地,我會幫您勸他。」

「……他是個死心眼的人,我沒有一次勸得動他。」沒問她如何知道遙影未死,她畢竟是天朝才子黃梨江,要騙過她不容易。

「阻止一個人做傻事,不一定要用勸的。」她又吻吻他的唇,為他居然這麼難過感到心酸。早先听到這消息時,他一定心神大亂過吧!「認識我這麼多年,你還沒學得聰明些?太子殿下。」畢竟,她常常阻止他做傻事,也用了很多方法,比如現在,便是采取溫柔的攻勢……

「洛地之行會很不愉快。」

「反正你們兄弟之間好像也從沒愉快過。」

在她竭力安撫下,他總算平靜下來,眼神恢復了往日的清明,明白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我可能無法像你勸我這樣,去吻遙影。」光想到那個畫面,他就忍不住噙起唇,有點想笑。

黃梨江倒是先笑了出聲,但仍不忘提醒︰「總會有方法的。真夜,我認為你該考慮的,不是如何阻止二皇子,而是該怎麼通過君上此番給你的考驗。」

假如二皇子果真已死,派遣太子遠赴洛地代為治喪,是合情合理之事。但假如二皇子其實未死,那麼讓真夜走這一趟洛地,便是想試驗真夜能否在成王之路上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一個柔軟的太子,無法成為統治天下的君王。她傾向認為這是個成王的試煉。

「你怎麼猜到的?」終究還是問了。

「你的眼淚告訴我的。」她回答。「很傷心,像是不得不親手結束手足之情的那種傷心。說真的,太子殿下,我覺得那不適合你。我認為的真夜是天生樂觀的人,你能坐在東宮這個位置上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守護你的兄弟們嗎?現在還只是剛開始而已,怎麼能輕易就被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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