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東宮(上) 第24頁

「除非侍讀是絕代佳人,可偏他又不是。」淘氣地加上一句。真夜笑意盈盈,看他的美侍讀用那雙美目瞠他。「太子別老是這麼不正經,若真想親近,多的是掩人耳目的方法,只要小心行事,母後倒是可以讓人為安排。」聞言,黃梨江差點沒岔了氣。「多謝母後。」真夜欣喜的雙眉都快打結了。「不過由母後為兒臣安排這種事,實是不妥,還是再忍忍吧。」

「既然如此,那麼母後擇期邀請些大臣的千金們到宮里一敘,太子也可趁機挑選適合的人選,如何?」

盛夏過後,便是秋節,秋高氣爽,正事宮里秋宴之時,屆時或可舉辦一場賞秋宴,讓足以成為太子妃的名門之女入宮來,由太子仔細挑選。「但憑母後安排。」真夜恭順的說。他當然明白,時候到了,要不順母後的心意冊妃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他也不想費心爭論。「只是,兒臣擔心這些名門之女或許看不上我這個人。」皇後不以為然地笑道︰「可是當朝太子,誰敢看不上。」換句話說,因為他是太子,所以全天下每個女人都會無條件喜愛他?

真夜突然轉看向沉默著的黃梨江,笑問︰「侍讀以為呢?加入侍讀家中有姊妹,會看得上我這個‘陌上塵’麼?」突然被這麼一問,黃梨江一臉愕然。「我……卑職……」听到「陌上塵」三個字,皇後不高興地蹙起了眉。她極不喜歡民間那些好議之士把太子評價得一文不名。「太子不必理會民間的評價。」

「母後,兒臣是太子啊,要治國,不是得先了解百姓心聲麼?就算是負面的心聲,也得全盤接收啊。」注意力放回黃梨江身上,真夜追問︰「如何?侍讀還沒回答本太子的問題呢。」

「是啊,侍讀倒是說來,讓本宮也听听。」黃梨江皺了皺眉。「卑職是獨子,家中沒有姊妹可以詢問這樣的問題。」

「所以我是說‘假如’啊。試著回答看看,又何妨呢。」真夜道。

黃梨江撐起眉,回視真夜執著的俊眸,忍不住舒了口氣,答道︰「卑職沒有姊妹,但未入宮前,倒是听過民間有句俗諺是這麼說的——不羨鴛鴦,不做神仙,但求一個好兒郎,愛我一人,白首不相離。」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對一個只能分到一部分帝王之愛的皇後,與一個未來只能分一點點愛給飛妾們的東宮太子講這種話……似乎有點蠢。不待皇後反駁,這也哂道︰「有趣有趣!但求一個好兒郎,白首不相離。民間百姓的想法果真直接。誰不盼求如此真心呢,可惜身在帝王家,從古到今還沒有听說過有哪位先王只有一個後妻的,畢竟,帝王的愛,不是只給特定一人的私愛,而是要給全天下百姓的大愛,不是麼?帝王這高位,終究高處不勝寒——」

「太子!」皇後打斷真夜的話,並當機立斷地告訴黃梨江︰「侍讀,往後莫再提起這事。要知道,太子的地位不比尋常。帝王也好,儲君也罷,都不能有強烈的私愛——往後侍讀也會是人臣,應該要了解,作為一名大臣最不樂見的事,就是帝王專寵一人。專寵一人的帝王,在臣子眼中,無一不是昏庸的國君。本宮希望好生輔佐太子,可別讓他走向昏庸的道路。」

自知失言的黃梨江听著皇後的話,盡避內心理智的那一面明白皇後所言有其道理,但當他一想到,有朝一日,真夜若成為一個不再擁有專寵權利的帝王時,他的心不禁隱隱糾結起來。不該多言的。若非多言,又怎會陷自己于如此尷尬的局面?帝王家的婚姻大事,不是他一個小小侍讀能干涉的啊。耳畔恍恍惚惚听著皇後交代真夜的話,真夜無不恭敬答應。明明沒有真的中暑,然後他卻覺得這永寧宮里好生悶熱,悶得他都快待不住,想走出去吹風了。

一直到他們回返東宮,坐在馬車里頭,感覺到肩頭上突如其來的重量,黃梨江才警覺過來,想推開他。但真夜講臉埋在他頸畔,長聲嘆道︰「別忙,讓我靠著會兒,我有點累。」累?累,我也累呀。黃梨江不悅地向著,但終究沒出手推開真夜,就任他恣意埋首在他頭畔,徐徐眠去。

一路上,這即將長成的少年,沒有一刻不自問著︰律己甚嚴的自己,為何竟對他如此縱容?

甚至已想不起,三年前在太學初見他時,那憎惡的心情。

第7章(1)

兩個月後,秋夕,天朝宮廷為接待這遠從海外乘船來謁的外國使者,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國宴。

身為太子的侍從,黃梨江奉命在宴客主殿旁的小偏殿里待侍。

秋日夜風清爽,殿外偶有宮人忙碌來去,耳畔隱隱听得見急管繁弦,賓主盡歡,不在話下。

小偏殿離翰林院頗近,假如他運氣好,爹可能正在翰林院里當值。

苞在真夜身邊的這幾年,他與家人聚少離多,返家探望娘親的次數已是屈指可數,更別說與爹見面了。

每回他們父子倆在宮里偶然相見,身邊往往都有許多官員,乃至有帝王在旁,根本無法交談,僅能遙遙相對,用眼神傳遞對彼此的關懷。

趁著宴會未竟,黃梨江心念一轉,人已走出偏殿,相見黃翰林一面。

因單獨在宮里走動,怕人刁難,他走得急,卻不料在一處回廊轉角,不慎撞上了另一頭的來人。

他身形清瘦,來人身材壯碩又穿著輕鐵,撞得他七葷八素,連忙捉住一旁欄桿,才穩住腳步。

「喂!哪來這麼莽撞的小爆人,都不看路的麼?」

這聲音听來有點耳熟,但黃梨江平視著前方時,只能看到來人的胸膛,還未及抬頭一瞧,就听見這人口氣突然轉異︰「瞧著,這是誰呀!」

那語氣帶著三份惡意,七分嘲弄。已有三年不見的昔日太學同窗秦無量一身武衛裝扮,因身長過人,睥睨著身穿素服的黃梨江。

認出來人是誰,黃梨江略訝異。「是。」

旁邊有人出聲喝道︰「大膽宮人!好無禮的口氣,不知道眼前站著的人是誰麼?」也是一名輕裝武衛。「他可是兵部尚書家的公子,新科武舉官秦——」

兩旁的宮燈照亮了黃梨江縴細的身形,以及那我見猶憐的神態,秦無量打斷身旁同伴的話,笑說︰「他不是宮人,說來,也算舊識。他當然知道我是誰。」

原來秦無量考上了今年的武舉,是個武館了。然而他們原本交情就不深,當年在太學時,更沒培養出什麼同窗之誼,出于基本的禮貌,黃梨江拱手道︰「恭喜了。」說罷,就想繞過兩人,趕快離開。

「慢著。」還沒有想到為什麼要留住他,秦無量已經出手。

肩膀教人一把按住,黃梨江緩緩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秦無量。

「秦兄有事?」

望著那雙跟三年前一樣幽深的黑眸,秦無量先是一怔,只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留住他,未及深思,他扯了扯唇,笑道︰

「三年前被太子挑中,還入了東宮當侍讀,我還以為從此就要一帆風順了,怎知道,到如今竟還只是一名小小隨從,而我卻已經是七品的朝廷武官了,不覺得天命如此安排,很諷刺麼?」

「不覺得。」黃梨江稍稍退後一步,想躲開秦無量的大掌,但秦無量五指緊緊扣住他肩胛,使他分毫掙月兌不開。

也許是拿種毫不欽羨的平靜語調惹惱了秦無量,不覺家中了手指鉗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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