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揶揄地斜睨著她緊貼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眉毛輕挑。又道︰「不過我要提醒您,這天府皇宮可不是北燕的皇宮,不會有人真的听您的話,即使是我一時答應了您,那也不意謂著您真是皇宮的主人。亡國公主就是亡國公主,你幾時見折了翅膀的燕子還能飛上枝頭變成鳳凰的?」
那熱血沖頂在她腦門,幾乎要裂開似的,她的拳頭也在微微顫抖,理智瀕臨崩潰。
這個人,這個殺害無數北燕人的劊子手,居然……居然如此得意揚揚地炫耀自己的勝利,踐踏她的尊嚴,她為何不能殺了他?就在這一刻,在他警戒不高、防守松懈的時候,正是她出手的最佳時機!
她猛地伸出手——推開他,轉身奔回沈錚所在的偏殿,將門重重撞上,並從內閂死。
「母後……」沈錚驚話地開口,被她一把括住,「噓!別出聲!」這是她孤注一擲的做法,她用這種最孩子氣、最無賴的做法將自己和太子反鎖在屋內。她要看看沈慕凌會怎麼做,會不會就這麼肆無忌憚地一腳踹開門,將太子抓走?
從屋內看不到屋外的情形,外面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過了很久,她深吸一口氣,悄聲道︰「我去看看。」
沈錚拉著她淚眼蒙朧地說︰「母後,就讓他把我抓走吧,我不能連累您。」
「我答應過會保護你,就絕對不會食言背信。」她堅定地說完,輕手輕腳地將門閂拉開,緩緩打開一條縫——
向外張望,院內,沈慕凌剛才站的地方已不見人影。
難道……他走了嗎?
心跳還沒完全穩定下來,她咬緊牙關將門完全打開,面前還是空蕩蕩的正門。
她走到正門口,宮門已經緊閉,只有兩名太監守在那里,正面對面的說著悄悄話。
「武王……走了?」她出聲問道,讓那兩名太監嚇了一跳,急忙跪下回話,「是,王爺剛才就走了。」
「他走時說什麼了?」
「王爺說太子和皇後都住在這宮里,讓奴才們好生伺候,不能有任何的閃失,還讓奴才們早點關了宮門,以防萬一。」
陳燕冰樣緊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一直憋在胸口中的一口氣也緩緩吐出。
但是,心中卻沒有太多的喜悅。
這第一次交鋒,狀似她贏了,其實沈慕凌一直佔據主導地位。他肯離去絕不是對她有所忌諱,還是尊敬客氣,恐怕是因為他還有別的事要忙,暫時不想和她為了這件小事鬧翻,抑或者,是他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打算?
從今日起,她的一言一行要比以往更加謹慎小心才行,因為她的對手是個深不可測的人,和他相比,她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是她卻有以卵擊石的勇氣,倘若皇兄還在世,又該笑她自不量力了。
兩個國家的戰爭是結束了,然而她的個人之戰才剛剛開始……
沈慕凌,你等著吧!
第3章(1)
自從沈慎遠病倒,每日的早朝就停了。六部之中只派重臣到瓊瑤殿議事,沈慕凌在完成自己的「早朝」後會出宮一天,處理京中防務等各方面的事。
陳燕冰也很忙,她每天會到各個妃子的寢宮走一圈,安撫各宮情緒,和所有妃子結成朋友,並按照北燕皇宮的菜譜,叫從北燕帶來的御廚為張貴妃等人烹制絕佳菜肴,吃得所有人都贊不絕口。
她還教大家梳一些北燕皇宮中才看得到的發髻,讓自己的刺繡工人到皇宮繡坊中去相互交流,北燕的繡工在幾國中堪稱第一,所繡圖案,無論花卉鳥蟲都栩栩如生。北燕的皇宮繡品原就是外界千金難得的極品,現在竟成了天府皇宮中人人都可以穿上身的常見之物,一眾妃子更加興高采烈,歡天喜地。
爆內因為天子病重而帶來的陰霾似是暫時有所緩解,而陳燕冰也逐漸開始樹立自己的威望和人脈。
她與沈慕凌,有許多日未曾踫面,倒也相安無事。
直到這一天——
御花園的花開得正好,張貴妃約陳燕冰一起來賞花。
她現在已經知道張貴妃的本名叫張嘉怡,原是刑部主事張公亮的獨生女,十五歲進宮被選為貴人,一步步爬到貴妃之位,也不知經歷多少驚心動魄的大小事件。
這幾日,對她的敵意少了些,偶爾也會拉著她說幾句心里話。
「妹妹啊,你看咱們姊妹就像是這園里的各色鮮花,牡丹芍藥,各擅其場。陛下是男人,不會只愛一種口味,但你自己卻有開花的時令,過了這一季便凋謝了,還有誰會憐惜你年輕時的風采?」
听她說得這樣惆悵,陳燕冰笑著道︰「可是姊姊在宮中獨尊榮寵十幾年,說明陛下對你是真心真意,也說明姊姊在陛下心中有無可替代的地位。」
張貴妃雖然嘴上說得淒楚,但是听她這樣捧自己,心里當然舒服得很。于是也感慨地對她說︰「妹妹啊,你是沒有趕上好時候,剛一來,陛下就病了,太子也不是你生的,在這宮中,和我一樣無依無靠,就算是頂著個皇後的頭餃,可是你看,有幾個奴才真把你……和我放在眼里?那武王現在是帝國中的第一人了,倘若有天他真要廢太子自立為王……我們姊妹就沒有活路了。」
「武王不是那樣的人。」陳燕冰反過來安慰她,「武王和陛下的感情听說一直都很好,怎能趁人之危,搶奪娃子的皇位呢?你放心吧,他必不會那樣做的。」
張貴妃撇撇嘴,「難說啊,若是別的事他自然不會看上眼,可這是皇位,天府的皇位……你該知道這個位置有多麼誘人。天下男子不知凡幾,可是如果你把這樣一個機會放在他們面前,舍得放棄的,五根手指大概就數得過來。」
陳燕冰無聲的一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大實話。
天府的皇位,該如何形容它?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還是一座不知價值幾何的巨大寶庫?無論是哪個,追逐它都會讓人為之癲狂。她親眼見到皇兄為了保住這個位置而丟了性命。像沈慕凌那樣自以為是、自傲自大的人,又怎會沒有同樣瘋狂的呢?
也許,她該想辦法利用這個機會,讓天府臣民都認定他是個野心十足的瘋子,或者是陰謀家,將他從那高不可攀的神聖位置上擠推下去……
忽然,她笑了下。
張貴妃好奇地問︰「怎麼了?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男人和女人一樣有趣,我們為了事一個男人而機關算盡,而他們是為了一個皇位打得頭破血流。小時候我偷溜出宮時,曾見過街邊的群狗打架,爭來爭去,不過是為了一塊已經被人咬得干淨的骨頭。」
張貴妃嗔怪道︰「沒想到妹妹說話竟這麼粗魯,事皇位怎麼和野狗爭骨頭都說到一塊去了?還羞辱了咱們自己的身分。」
「話糙理不糙。」陳燕冰笑著看向正快步走向自己的一名太監。
那太監走到近前跪倒道︰「啟稟皇後娘娘,武王請您去一趟瓊瑤殿,說有要事商議。」
哦?偃旗息鼓了近半個月,還是要找她麻煩了嗎?
瓊瑤殿內今天很安靜,也許是群臣早已離開,陳燕冰到來時,沈慕凌就站在院內,看著一個花匠照料花草。
他對她點點頭,沒有客氣的寒喧,仿佛他們已是相熟的老友似的。
陳燕冰走到他身邊,看了眼那花,問道︰「向陽菊?這花不是素來在秋天才會開的?現在正值盛夏,居然也能開花嗎?」
沈慕凌答復,「這是我母妃留下的花種,在這殿內也種了幾十年,花匠們照料得好,在夏天開花也不奇怪。」他看她一眼,「你若喜歡,我讓他們也留些花種給你去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