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花郎(下) 第34頁

祝晶笑出聲,回頭抱住案親。「爹,過來抱祝兒一下。」好想再撒一次嬌。

呂老爺抱住女兒,笑笑地道︰「別擔心,祝兒,我們都會很好的。爹會想妳,所以妳一定要過得很好、很快樂,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擔心妳,也能得到快樂。所以,去吧,祝兒,讓自己無拘無束的飛。」

祝晶緊緊擁抱著父親,她笑中帶淚道︰「謝謝你,爹,謝謝你一直以來都這麼愛我。」

「傻祝兒,妳想害爹哭嗎?爹哭起來很丑的啊。」

祝晶搖頭,眨去淚水,露出燦爛千陽般的笑容。

她可是呂祝晶啊。呂是雙口呂;祝是祝禱的祝;晶是三日晶,太陽的精光。合起來,就是被祝福著,如太陽般燦斕著一生光輝的孩子。

她是這麼深切地被祝福著、愛著。

她笑容如同這秋日融融的陽光,轉身奔跑起來,登上要接駁她至海舶的小艇。

不能停下來?別回頭,要勇敢,不要回頭,呂祝晶。

她沿著繩梯登上海舶,最終仍忍不住回過了頭,與摯愛的家人揮手道別。

海舶逐漸離港,駛向長江外海。

再見,我的家人。

再見了,日沒處的大唐家園。

再見、再見了……

未盡之章再相逢

大唐開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八月

日本天平四年(公元732年)八月

日本遣唐使歸國的海舶順著長江出海,秋季由東南往東北吹拂的季候風,將會送他們歸鄉。

遍國的四艘海舶上,搭載了將近六百人,比上一回的遣唐成員為數更多。

井上恭彥與吉備真備、玄防,與多治比大使在第一艘船上;副使、判官等人則分別在第二艘船與第三艘船上。

學成歸國的他們,未來將在日本國內扮演改革者的角色。

船上有許多船員都是生面孔……在艙房和甲板上來來往往,呼喝著、忙碌著。恭彥看望著這批或年輕、或老成的船員,都不大認得。也是,畢竟都經過許多年了,船員也該換了新的一批。

臨近長江出海口,看見東海的那一刻,為期一個月的海上冒險才正要開始。

想到一個月後就能踏上日本的國土,雖然很是興奮,可是當海舶要出海口時,恭彥仍忍不住回過頭,看向大唐國土的最後海岸線。

這一生,他曾是兩個國家的子民。

日本與大唐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等我,祝晶。

三年後,我必定回到長、安娶妳為妻。

他對自己許下承諾,期待三年後,承諾付諸實行的日子能盡快來臨。

從長安到揚州時,順流而下的關系,時間上比預計的稍早了幾天。巧得很,今天是八月十五了呢。

入夜後黑暗降臨,海面上因為滿月的關系,波光鄰鄰,顯得十分美麗。

在船艙待不住的井上恭彥,睡不著,站在甲板上看著月見的光輝。

他想著與家人在一起的祝晶,此刻應當已經知道她能活過二十五了吧!因為今天就是她的生辰啊。

他吹著海風,對月遙遙祝賀︰「呂祝晶,生辰愉快。」(華語)

「今天……不,二十年來,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句話的人。可以麻煩你再講一次嗎?」(日語)

井上恭彥瞬間怔住。在轉身的剎那里,他從不相信、又想要相信、又覺得不可信、又不敢相信的心情里轉換過來。

他訝異地看著沐浴在月華下,身穿他十四歲時的衣服,腰間綁著藍色織帶,看起來猶如一名日本少年的她……

「祝晶,妳怎麼會在這里?」(華語)

「不對,不是這一句。」(日語)

這語氣、這意韻、這眉目、這身段︰-…他慌忙將她的一切收進眼底,不再懷疑她是幻影,或是滿月時出來迷惑水手的海上妖精。

呂祝晶走到他身邊,雙手搭著船舷,仰頭看望明亮的月光。

罷上船時,她就看過小舅舅寫給她的信了。他在信中告訴她,她的「病」已經「痊愈」,之前沒有盡早告知,是擔心她不會相信,同時也會為恭彥心疼。畢竟,他確實是做了很大的犧牲呢。

牛皮袋里,除了信和大量的藥品之外,還有一份東海的航海圖。

正是她需要的。雖然不知道小舅舅和阿鳳打哪里弄來那麼珍貴的東西,但她知道感激,不會抱怨。有了那份航海圖,也許日本船在航行東海時,就不會再那麼容易迷航了。她知道將來她會需要用到它。

「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我在船上,結果有點失望呢。這艘海舶上的船員太多了,你根本沒注意到我。」

她是偷偷登船的偷渡客,擔心節外生枝,這幾天也都以日語和其它船員大叔大哥們交談,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叫喚恭彥,只好留意他的動向,終于在今晚,找到獨處的他。

抱彥專注地看著祝晶,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上船來的?也不知道這幾天她在船上時都待在哪里?有沒有吃好、睡好?

而後他猛然想起離開長安前,阿倍說的那句話。他叫他到了揚州時,要記得往身後看……

是了,呂大人怎會願意讓祝晶再等他三年。這一生,她已經花了太多時間在苦苦等待了,是不應該再讓她等候下去。

「怎麼了,都不說話,是不高興看見我-」

抱彥展臂將祝晶抱在懷里。祝晶在船上,而這艘船很快就會航向日本,他的國家。他得感激很多人,感激他們願意讓祝晶離開他們的身邊,前往一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絕不辜負這份體貼的心意。

「怎麼了嘛,恭彥……」她倚在他的肩頭,看著海上明月照照生輝,像是晶瑩的淚水。

但是他們都沒有哭,因為在一起的感覺如此美好,不想再流淚。

抱彥終于找到聲音,啞聲道︰「歡迎前往我日出處的扶桑之國,大唐的呂祝晶。」

「啊,可不是嗎?日本國的井上恭彥。」

依稀憶起十五年前大海上命定的相逢,兩人會心一笑。

盡避此時還沒有到達日本的國土,但挽著彼此的手,他們終將一同走向幸福的彼方。

他們相識了十五年,未來,還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那是說不盡的故事了……

〈全書完〉

後記遣唐使在長安之二三事

這將是一篇很長的後記,與真實歷史有關。而通常,歷史多是有些殘酷的。如果各位讀者們不希望知道某些真實的歷史,建議不要往下看,請斟酌。雖然我一直被教育,作者寫完了書,怎麼詮釋就是讀者們的事了……

之一︰

選定這個主題時,我就知道這是個自找麻煩的決定。

年初時,出版社說要以「傳奇」作為這一套書的主軸,那時我正好在寫一篇唐傳奇的論文,當下就覺得真的很巧。雖說「傳奇」這兩字看起來很古典,但出版社弦調說要新穎,不要流俗,所以這套書原本是要寫成現代版的,但我腦袋里浮出來的幾個故事都跟現代扯不上邊;經過再三的討論後,終于決定不設限年代,可以寫成古代背景的故事了。最先浮上我腦海的一個故事,是我發表在「飛田」官網上的短篇故事「水漣」的相關作(想看這篇短篇的朋友,可以直接上官網查詢),也開始著手搜集資料,準備動筆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而我又是一個任性的作者,才寫完原本設定要寫的故事第一章,在陸續搜集更多的資料時,我沖動地決定要換個故事寫,綠于一塊近年才出土的墓志銘強烈地召喚著我。

我對唐代的外交史不算特別熟悉。對于日本在唐代期間曾多次派遣使者到長安的歷史,認識得很粗淺。在我那個年代,歷史教科書上只告訴我們,日本的遣唐使到長安後,帶回大量的唐文明回國,吉備真備以楷書偏旁創造了片假名,年代稍晚一點的學問僧空海以唐代的草書創造了日文的平假名……等等,于是乎,日本才開始有了自己的文字。哈,當然以現代新的歷史觀點來看,這樣的說法是不完全正確的。日本的書面歷史的確發展得很晚,大約到公元712年(奈良時期),才有了最早的歷史書《古事記》。公元720年又編寫了《日本書記》,記載天皇的譜系;其後更有《續日本記》、《扶桑略記》一類的作品。以年代來看,日本的鈕叩言文字系統應該是逐漸地發展,進而完備的,並非一兩個留學生獨立創造而成。但,不可否認的是,八世紀的日本遣唐使的確為日本帶入了許多當時最新、最先進的律法與觀念,甚至也可能在日本表音文字的成形過程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引領當時的日本走向革新,成為律令的國家。當時日本積極革新,從派遣大量的使者到鄰國取經,有新羅使、渤海使、遣唐使等,便可以窺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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