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擁抱 第19頁

轉頭看向三秒鐘前還在一旁的官梓言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然空無一人。原來人早就跟著跑了,害他有話沒地方嗆,只好硬生生吞回肚里,並且滿月復牢騷地點起了一根煙。

眼角余光瞥向快醉癱的小鎮新來客杜維剛,戴西決定該給小鎮的新人一點忠告。「新來的,我說真的,如果有一天你看上了本地的女性,你得先有點心理準備,因為你一定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比如他,比如官梓言,比如在場所有死會,或者未死會但曾經為情所苦的小鎮男性一樣。不管他們有多麼非凡的成就、鋼鐵般的意志力與強健的體魄,最終他們都必須匍匐在意中人面前,卑躬屈膝地獻上自己的感情。若不,將會得不到內心的安寧。

杜維剛舉起手中的啤酒,向戴西致意道︰「經驗之談,嗯?」

「那還用說。」戴西嘆息地喃喃道︰「雖然過程里也不是完全沒有愉快的地方就是了……」

這欷噓使得在場所有男人一致舉杯附議。

老巴看著這一群男人,突然很慶幸自己尚未結婚。不過遙想當年他年輕時候的愛人啊……老巴很體貼地建議道︰「想要再來一杯嗎?各位?」

答案是肯定的。眾人續杯又續攤,大有不醉不歸的打算。

「嘿,戴西,你真的被珍珍踢下床?」某人不知死活地問。

「閉嘴啦。」

這就是小鎮精采而尚未結束的一天。

第六章

「戀愛中的人不用大腦思考。」某A說。

「真的?那他們用什麼思考?」某B問。

「他們根本不思考。」某路人C天外飛來回答。

「……」

——摘錄自某報連載四格漫畫之「男女對話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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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言追在女圭女圭的身後跑出了酒館。

她走得很急,雖然他大可以大步追上,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此時此刻應該給她一點空間比較好。所以他沒有直接把她拉回來繼續兩人先前在酒館里被打斷的話題。

維持著一段足以讓她感覺得到他的存在、卻又不會打擾到她的距離,他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後,已經做好隨她到天涯海角的打算。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不知道該怎麼讓混亂的腦袋繼續思考,只好保持—片空白,然後暗罵自己是個白痴。

盡避他確定她對他有感情,但此時此刻,他完全猜不到她的心。

他看著她先是沒有目的地在街上亂走,很像是又迷了路,無頭蒼蠅般走過幾條街後,仿佛找到了正確的方向;接著她開始朝小鎮東邊盡頭走去,堅定的腳步就像是一個迷失的水手在找尋天上引路的星辰。

而她的身影,就是他的南十字星。

當他隨著她一路走向小鎮邊界,毫不意外地跟著她爬上那座俯瞰小鎮的小夏嶺山。山如磐石,他的心也漸如磐石,逐漸穩定了下來。

這座山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兩人的秘密基地,他們在這里分享過彼此無數的悲與喜。

爬上山嶺後,她靠著橡樹坐了下來,盤起腿,眼楮望向夜色漸深、燈火一盞一盞熄滅、即將進入睡眠狀態的夏日小鎮。

他安靜地來到她身邊坐下,感覺到腳下凝著夜露的草地因濕氣而變得更加柔軟。

他們就坐在山上,看著小鎮逐漸籠罩在一層又一層黑夜的霧紗之下。

熄燈的過程像是推倒骨牌一般,先是商店區的燈火漸暗,包括美美的茶飲店。

再是散落在各處的住家。

然後是老巴酒館的那一區。

隨後熄燈的是小鎮的報館。

而遙遠的便利商店則因二十四小時營業而改變了小鎮人的生活型態。

看來明天可能會有最新一期的快報出刊。本來應該一周出刊一次的太陽報,最近已經連續三期以不定時的方式發放小鎮最新消息的號外,而且銷路奇佳。據說每次出刊的快報在中午以前就會被鎮民搶購一空,可以想見天亮後,小鎮居民又將有新的八卦嗑牙,永遠不會無聊。

每一盞燈熄滅的同時,他都能清楚地想見小鎮居民如何結束一天的生活。

夜深沉到,直到最後一盞燈熄滅,只剩下幾盞路燈在夜色中綻放,有如深夜里燦爛的花朵。

他可以感覺到露水沾濕了他的發梢。

有點涼,但身旁的她仍然一句話也不說。他听得見她逐漸恢復平緩的呼息。

這是個好現象,她似乎比較冷靜了。

也許他不該再說「他愛她」之類的蠢話來激怒她。

但眼前的沉默,已經快使他的心發狂。他必須說點什麼,只好捉住一個剛剛發現的事實,試著解釋一些連他自己也不懂得的一些什麼……

「我記得,你以前常常迷路,也很怕黑……」雖然她總是說她不怕,而且老搶著要帶路,但他知道真相並非如此。

然而今天他跟在她身後一路爬上小夏嶺山,他才赫然發現,她似乎完全知道自己的方向,而且看起來也不畏懼黑暗的夜。

然後他想到她所選擇的工作。

她是個警察,一定經常需要在夜晚里執行勤務吧。

先前她說她已經有所改變,也許不是敷衍的話。

正當他以為她不打算回應的時候,她終于開口了。

她說︰「我以前最討厭在捉迷藏時當鬼了,你知道嗎?」

他本想搖頭,停頓兩秒鐘後卻點了頭。是的,她以前總是搶著當鬼,可那就跟她其實是個怕黑的路痴一樣,也許她是討厭當鬼的,只是為了掩蓋她的畏懼,所以才強迫自己做她並不喜歡的事。

女圭女圭繼續說︰「我討厭當鬼,是因為當鬼的那個人不一定總是能找到躲藏起來的目標,把游戲結束。而我一直都不喜歡那種不確定的感覺,但很多時候我還是會勉強自己去做……就像我不喜歡夜晚,也總是搞不清楚方向,可是我會勉強自己接受黑夜,強迫自己非得記下正確的路線不可;畢竟,當一個警察,我不可能因為放任自己缺乏方向感而丟了任務,當然我也不可能只在白天值勤,所以,由此可見,不管願不願意或喜不喜歡,人總要面對現實,去做一些原本我們不會、或者並不想做的事,不是嗎?」

他仔細咀嚼她的話,突然很想把她擁進懷里;不是為了生理上的沖動,而是為了想安慰她。她把自己偽裝得太過堅強,但其實她有著一顆無比柔軟而感性的心。

「我想你說得沒錯。可是,女圭女圭,還記得你以前常提醒我的嗎?」他說︰「你說,只要我們願意,我們可以假裝自己永遠不需要對現實妥協,也可以永不改變。」

「問題是,那終究只是假裝而已呀。」她轉過頭來,眼中盛滿傷心。「當全世界沒有人肯跟你一起假裝,你只有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怎麼還能有辦法繼續假裝下去呢?我變了。」

「不,你沒有。」他听出她的迷惘,心也跟著很迷惘。「也許有一些地方你是變了,但你還是你,即使你變得更加堅強,更加能夠克服自己的

恐懼,你還是我心中的那個你,到老都不會改變。」

她扯了扯嘴角。「這就是有個童年玩伴的好處吧。當你變老變丑時,至少還有一個人會記得你年輕時的樣貌。」

「不僅如此。」他說︰「除了那些不會改變的事情以外,我也看得見你的變化,我甚至還能夠發現一些細微的不同。」謹慎地,他伸出手,指尖撫過她的眉梢。「比方說……你比以前稍微瘦了一點,你嘴角上的笑紋比以前多了一點,你的眼神同時有著矛盾的安定和些許不確定,你在害怕某些事物,但你沒有表現出來,起碼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如果不是仔細觀察的話,可能真的會認為你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但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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