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若鏡(下) 第5頁

「原來你已經二十歲,是個老姑娘了。」他到現在才有幸知道她的芳齡,失敬哪!

「你、你自己還不是很老!」她真是大嘴巴,連這種話也說出口,這下更丟臉了。

「我二十五歲。」應該還不算太老吧?至少還沒有老到走不動。

「那你也是老男人了。」她不甘心地反駁,怎麼樣都不肯認輸。

「老男人配老女人,正好。」天作之合。

「啊?」這是什麼意思……

「搞了老半天,咱們都是‘過時’的人。」男十六歲、女十四歲以前成婚,叫「先時」;男二十五歲、女二十歲以後尚未完婚,叫「過時」。先時者易夭,過時者易病,過早或太晚都不好,他們都已經錯過了成婚的最佳年齡。

「誰、誰跟你過時啊?」可惡,害她的心狂跳了一下,結果還是想取笑她。「告訴你,我可是還很有活力,不像你……干嘛這樣看著我?」奇怪,他取笑她是老女人,她不過稍稍反擊了一下,他就一副委屈莫名的模樣盯著她,到底誰比較過分……

「咱們一定要如此針鋒相對嗎?」凝視了她一會兒,皇甫淵無奈地問道。「咱們就不能像朋友一樣聊聊?」他只是想跟她開玩笑,想跟她輕松愉快地聊天,可她每次的反應都教人失望,他都快沒信心了。

「呃,我……」閔斯琳愣住。多少年來她一直被教導要恨皇甫家,要扳倒皇甫淵,從沒有想過他們可以不必如此,上一代有上一代的宿命,他們這一代不一定得照著既定的命運走,他們可以是……朋友。

「我——」只是,他們對立了太久,忘了和解的感覺,希望現在開始學習還不晚。

「也不是不行啦!」她怪不好意思的。「不過,咱們要聊什麼?」

聊什麼?這倒是個問題。他光想著多了解她,卻忘了抓方向,到底該聊什麼呢?

「聊你為何這麼熱中尋寶好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古玩買賣,不過她既然喜歡這麼說,就任由她了。

「因為尋寶很有趣,又可以打敗你,我當然熱中。」

……很妙的回答,她還真誠實。

「撇開兩家的恩怨不說,你真的覺得每天這麼東奔西跑很好玩嗎?」

皇甫淵不經意的問話,又讓閔斯琳頓了一下,腦海里開始浮現過去她為尋寶所冒的風險。

她想起有一次為了在購買前辨別寶物的真偽,她假扮女僕混進一個賣方的家里,結果被識破,差點來不及逃出來,那次真驚險。接著又想起她為了趕路,經常在船上睡著,有好幾次差點落水。過節的時候,其他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趕廟會或是到處串門子,就她一個人孤伶伶地提著包袱出外旅行,那場面,想起來都辛酸。

「好、好玩啊!」即使如此,她還是嘴硬不想承認,自己一點都不快樂。

「看你的表情不像。」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面具,戳得她哇哇叫。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明明就很好玩……

「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把身上的鏡子拿出來照照看,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他也不跟她爭,要她自己看。

閔斯琳拿出玉娘留下來的銅鏡,不自在地照了一下。鏡中的人兒,臉上滿是猶豫,看不見喜悅,也察覺不出興奮,只有認真思考過的茫然。

「真正快樂的人,不會是這個表情,應該要帶著微笑才是。」不為任何目的,只因為內心沖動,強烈地想要擁有某樣事物,這才是真正的快樂。

閔斯琳沒想到會在鏡中看到自己郁悶的表情,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喜歡尋寶,很喜歡自由,結果竟是?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不學學其他姑娘家,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特別是你的家世又這麼好,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做做女紅,就可以享受榮華富貴,干嘛還要出外冒險?」雖然知道她是為了打敗自己才出來拋頭露面,但他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我有一雙銳利的眼楮,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閔斯琳解釋道。「再說,如果我只是待在家里什麼都不做,會得不到我爹的認同,所以我才那麼努力。」況且她也是真心喜歡那些古董,只是偶爾會累,偶爾會迷惘,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想獲得你爹的認同?」他想起京城盛傳她和閔斯珣不和的流言,兩人雖然是兄妹,但十分不對盤,一天到晚吵架。

「嗯,非常想。」閔斯琳點頭。她明明就比她哥還優秀,可她爹眼里只看得見她哥哥,對她的成就視而不見,她當然不服。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別人的認同。」他不懂她的心態。「你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難以忽略的存在。」美麗,耀眼,如同黃金一樣發亮,就算十個閔斯珣都不及她出色。

「你、你說什麼?」閔斯琳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他是在贊美她嗎?

皇甫淵偏過頭躲避她的視線,不自在地回道。

「我說,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女人能像你一樣強悍,就連男人都比不上你。」包括他自己。「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你只要認同你自己就夠了。」

這發自皇甫淵內心深處真心的贊美,溫暖了閔斯琳的心。她一向被視為異類,被京城的男人批評得一無是處,說她離經叛道,野得可以。

這些話她不是沒听到,只是故意忽視,但忽視並不表示她真的不在乎,或不會傷心。她只是……只是把這些話埋在心底,用堅強的外表掩飾內心的脆弱,其實還是在乎的。

閔斯琳很感動,真的很感動。這些最該是親人安慰她的話,竟然出自一位死敵的口里,教她如何承受?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內心有多感動,只好故意用手肘拐皇甫淵的手臂笑著說︰「所以你承認你輸給我了,對不對?對不對?」樣子非常欠揍。

皇甫淵被她惹毛了,抓住她的手腕大聲喝道︰「別鬧了!」

兩個人四眼相望,臉靠得非常近,近到皇甫淵只要用力一拉,便能輕易吻她,不必花費太多力氣。

突然刮起的大風,有如他倆澎湃的心跳。兩人的頭發,被風吹亂了,恍若他們混亂的氣息。

在一股看不見力量的牽引下,他們的嘴唇越靠越近,直至互相踫觸……

「轟隆!」

遠處傳來一聲巨雷,將他們從迷醉的氣氛中震醒,也提醒他們,如果想在大雨來臨前到達旅舍,現在最好立刻上馬。

「咱們走吧!」該死的雨,來得真不是時候。

「好……好。」閔斯琳仍然在彌留中,皇甫淵只得想辦法將她弄上馬。

「喝!」馬兒在他們不斷踢馬月復的動作中狂奔,雨同時落下,追趕著他們不放。

什麼叫潑冷水?

這就叫潑冷水!

咬牙切齒地踢馬月復,皇甫淵一肚子火,暗罵老天爺不幫忙。

「轟隆!」

「淅瀝瀝!」

它就是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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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老天爺不幫忙也就算了,大雨還一路追他們追到旅舍,等兩人到達旅舍,已經淋成落湯雞。

「該死,全身都濕透了!」皇甫淵一邊拍掉身上的水一邊咒罵。

「先把馬安置好啦,快點!」閔斯琳才是冷得全身發抖,這場雨來得又快又急,即使他們已經盡全力趕路,依舊逃不過。

兩人將馬牽進旅舍旁的馬廄,那兒已拴了幾匹馬,閔斯琳從包袱中拿出一些銅板丟給看守馬廄的馬夫,並交代幾句,隨後卸下馬匹上的行李,往隔壁的旅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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