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書 第8頁

一個時辰後,一箱又一箱的字畫果然出現在水雲齋的門口,大大嚇了上官雲中一跳。

「這些都是要裱的?」上官雲中瞪大眼楮,看余家的僕人將木箱從馬車上接連卸下來,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是在典當,而非裱畫。

「這只是一部分。」余恨知得意地回道。「我的庫房里面,還有一堆像這樣的字畫,每一幅都要重裱。」他打開木箱,讓上官雲中知道自己的收藏有多可觀,其實也不用,光看擺滿店面的木箱,就曉得他有多瘋狂,他好像無論買什麼都要用掃的——一次掃光所有東西。

「我先檢查一下這些字畫的狀況好了。」實在怕了這些黑漆漆的大箱子,上官雲中決定先過濾一下其中的內容,再決定要不要收。

「盡量檢查。」他已經要總管挑一些接瓖比較老舊,或是尚未重新裱裝的字畫,不過依他每買一幅字畫就要重新裱過的習性,恐怕不容易。

上官雲中隨手拿起一捆卷軸,走到櫃台後將卷軸攤至桌面,瞧了畫面一眼,隨即愣住。

「怎麼了?」余恨知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神色,和微蹙的柳眉,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又不好意思說,于是干脆直問。

「這幅畫……是仿畫。」這即是上官雲中為難之處,這回換余恨知愣住。

「仿畫?」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上官雲中,她點點頭。

「這畫的筆法、墨色都不對,落款的地方也大有問題。」說是宋人的作品,但紙張卻是新的,印章又蓋滿畫面的左下角,並且還提字落款,在在都不是宋人的作風。

「什麼?」余恨知往前一步,無法相信他花了大筆銀子竟換來廢紙一張。

「除此之外,裱工也很糟。」上官雲中一邊檢查,一邊嘆氣。「托綾沒托好,砂粒也沒掃干淨,你瞧這邊的山峰都裂開了,這就是證據。」

裱畫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全憑師傅巧手。好的裱工,不僅可以增添畫面的美感,也可以增加書畫的價值,反過來說,拙劣的裱工雖然不至于降低畫作本身的價值,卻會折損美感,甚至會使人誤判畫作的真偽,不可謂不重要。

余恨知此刻的臉色,就和畫里破裂的山峰一樣,壞得可以。

「這箱子里有多少贗品?」他茫然地注視黑箱里面那一捆又一捆的卷軸,少說也有二十來捆。

「還不清楚。」上官雲中瞄了瞄箱子。「可能得要全部打開來看,才能判斷。」

接下來只看見上官雲中忙著攤卷軸又收卷軸,只花費不到半個時辰,便將箱子里頭的字畫看完。

「怎麼樣,到底有多少是假的?」余恨知急著知道答案。

「應該說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比較妥當。」上官雲中據實以報。「依據我的判斷,這一箱里只有兩幅花鳥畫是真跡,而且是比較不具名聲的文人所畫。剩下的字畫,不是臨摹就是偽作,畫工極為粗劣。」就算是仿造,也有上品的,許多著名畫家,更是從臨摹先開始,再慢慢模索出自己的風格。但他送來的這些字畫很可惜都不屬于這兩者,完全就是為了騙取銀兩所制造出來的濫品,不值得一提。

上官雲中的答案令余恨知錯愕,他作夢也想不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你還好吧?」余恨知蒼白的臉色著實教人同情,花大把銀子換來的竟是一場夢碎,換作任何人都會傷心。

余恨知茫然地看著上官雲中,仿佛在問她︰「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完全都听不懂?」

「余公子……」

「︰。哦……還、還好。」仿佛終于察覺到自己失態,余恨知連忙回神。「你能幫我把膺品挑出來嗎?我想我需要去一個地方。」

「全部嗎?」上官雲中看著所有的黑箱子,懷疑到底還有多少假貨摻入其中。

「嗯。」余恨知點點頭,態度非常堅決。

上官雲中只得協助他檢查所有字畫,所獲得的結果是,五口大箱子里頭竟然只有十二幅字畫是真跡,剩下通通都是假的。

「謝謝上官姑娘幫忙,改日在下一定擺酒席回報你的大恩大德。」將所有真跡都挑出來,余恨知命令隨行的下人,將那些被上官雲中判定是贗品的字畫放回箱子抬上馬車,匆匆忙忙就要離去。

「等一下,余公子!」上官雲中跟在後頭追出去。「這些字畫怎麼辦?你也一起帶走啊!」

可惜上官雲中的動作太慢,余恨知早已連人帶車消失在胡同口,見不著蹤影。

奇怪,他這麼匆匆忙忙是要上哪兒去?

余恨知打算前往的地方,正是閔斯珣經營的古玩鋪,他要將整車的字畫帶去讓他鑒定。

「閔兄,就麻煩你了。」余恨知原本極不願意和閔斯珣打交道,但閔家的鋪子離水雲齋最近,他本身和皇甫淵也沒有交情,兩相權衡之下,余恨知還是選擇向閔斯珣求教,幸好閔斯殉為人極好,一口便答應下來。

鑒定的結果和上官雲中的判斷絲毫不差,他送來鑒定的字畫全部都是假貨,而且粗制濫造,一點價值都沒有。

余恨知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對此結果,仍是茫然。

假的……都是假的……他最親近的總管,居然和外人聯手欺騙他……

「余兄?」閔斯珣也發覺到余恨知的臉色不對,遂關心地問。

「沒什麼。」只是被震呆了而已。「謝謝閔兄幫忙,改日必當答謝。」

然則,他好歹也是個商人,沒這麼容易被擊垮,也絕不容許外人看笑話。

回到余府,余恨知第一件事就是解雇總管,然後好好大醉一場。

他真是個傻子,好傻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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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最後一幅山水畫,將扎帶綁好放在櫃台,上官雲中眉心微蹙地看著桌上排列整齊的卷軸,心想這些字畫真是裱得一塌糊涂。用的絲綢雖屬上品卻俗艷,大紅大紫的接瓖不但沒能讓畫面更突出,反而減損畫作本身的靈氣,裱工更是爛得可以,到底是哪一家裱畫店裱的?

想到要將這些字畫全部割下來重裱一次,上官雲中就頭痛,恐怕要費不少時間。

眼前閃過余恨知得知那幾口箱子里面,裝的全是些假字畫時臉上的表情,上官雲中不免有些同情,被騙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不過那天他匆促離開,也沒告訴她留下的字畫要怎麼處理,也著責令人困擾,他該不會忘記還有十二幅字畫留在她這兒吧?

一面猜測余恨知都把那些假畫運往何處,一面將桌面上的卷軸一捆一捆放到架子上,上官雲中只希望余恨知趕快出現,就算要重裱也需要他的意見,她不能擅自作主。

棒壁人家養的畫眉鳥,在夏季的午後吱吱叫個不停,為這寂靜的胡同增添不少風情。

就在一片鳥語花香之中,余恨知悄悄地走進水雲齋,赫然出現的人影,差點沒把上官雲中嚇死。

「你來了,余公子。」她用手按了一下胸口壓壓驚,每回他出現總要先敲鑼打鼓昭告天下,就怕人家不知道,現在突然間變得這麼低調,一時間還真不習慣呢!

「嗯。」余恨知點點頭,失意全寫在眼底。

上官雲中注意到他的眼眶發黑,似乎沒睡好。

余恨知是沒睡好,他昨兒個晚上獨自喝了一晚的悶酒睡到晌午才醒,這會兒還頭昏昏、腦沉沉,沒有完全清醒呢!

上官雲中看他兩手下意識地揉太陽穴,二話不說幫他倒了一懷茶。

余恨知有些意外接過茶水,看著上官雲中,只見她淡淡的微笑,輕輕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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