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轉光陰 第37頁

掙扎起身,即使每個搖晃都疼得我齜牙咧咀,我都要挺直腰背。

我冷眼看向花美男,「真相大白,我可以離開了,對不?」

他沒點頭,只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對不起,你不行。」

為什麼不行?腦袋轉過幾回,我又想通了。淒楚一笑,眼前一陣昏暗,我墜入無底深淵……

再次清醒,我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這味道我熟悉,那是皇後娘娘身上經常出現的。

這回,我沒躺在監獄里,而是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

花美男不是說我不能離開的嗎?怎地皇帝又改變主意?

帷帳被撩起,皇後娘娘與我四目相交,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換上一身干淨衣裳,而那股檀香味兒不是出自皇後娘娘,而是從我身上散發。

她頷首,兩個宮女向前,小心翼翼把我扶起,一碗濃稠的湯汁遞到跟前,味道很糟,糟到讓人食不下咽。別開頭,我表明了意願。

「怕我毒死你?」皇後輕聲問。

「不怕。」

「真不怕還是假不怕?」

「要我死,皇後不必大費周章,只要繼續把我關在同一個地方就行。」

「你很聰明,我很喜歡你。這句話,是真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喜歡,我得死;不喜歡,我一樣得死。死是勢在必行,她的話對我而言,未免矯情。我撇了撇咀角,不置可否。

「把藥喝了吧,對你月復中胎兒有益。」她輕喟。

骯中胎兒?我猛地一驚,瞠眼望向皇後。

「沒錯,月復中胎兒救了你一命。畢竟是皇家骨血,太子才失去一個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為太子保住他。」

保住他而不是保住我?我听仔細了,待孩子呱呱墜地後,死仍是我唯一出路。

她望向我的眼光不再清冷嚴厲,相反地,漆黑的眸子里出現幾分溫柔與惋惜。「你知道了,對不?你為什麼要這麼聰明?假如你笨一點,我還可以哄哄你,讓你安心把孩子生下,不教你為將至的死亡憂慮。」

「就算我知道結局,我也一樣會安心把孩子生下。」他是我和阿朔愛過的證明,證明在這個時空、這個地點,曾經有一對男女轟轟烈烈愛過,即便結局不如人意。

「你怎麼猜出來的?」

「猜出我非死不可的原因嗎?」我莞爾。「太子殿下不能在這當頭廢掉李鳳書或穆可楠,甚至連施虞婷都不能廢。禹和王放出來了,他的處境艱難,更需要李尚書、穆將軍相挺,否則將功虧一簣。因此,即便真正的凶手出爐,謀殺皇子這罪名我仍得擔著,除了我,沒有其他人選包適合扮演這個角色。」

這事在我昏倒在花美男胸口之前,已然想通。

我氣憤不平,不是生氣自己枉擔罪名,是氣小埃、小祿子、小壽子的仇不能得報,為阿朔的未來,我連當壞人的權利都被剝奪。

「沒錯,所以這事,連太子都得瞞著。」

我點頭。皇位這樣難求,阿朔已經走到這個點上了,怎能為一個女人前功盡棄?

「我很感激,在你明知自己性命不保峙,還甘冒不敬之罪為太子出頭說項。知道嗎?你提到的每件事,都是皇帝曾經听說卻不願意去證實的事,皇上會那樣震怒,絕大部分是因為你說的話句句都是對的。

皇上很喜歡端裕王,若非他的母妃地位卑微,皇上有心讓他當上太子。如今,雖然明知他野心大,皇上仍然希望太子有足夠的能力駕馭,不想置端裕王于死地。」

別說皇上喜歡,若非親耳听聞,我也不相信端裕王爺是個野心勃勃的男子,我眼里的他溫潤敦厚、與百姓同進退、疼愛妻子、盡責盡職,這樣的王爺,誰不愛?

「端裕王死去的消息傳進京來,在大牢候審的王妃自殺殉節,這件事帶給皇上很大震撼,所以皇上震怒、遷怒,把太子調去守陵,還把圈禁中的禹和王給放出來。若非你說動皇上,再過若干時日,在幾個有心的大臣煽動下,說不準兒大周真要換新太子,你姊夫……不是個簡單人物。」皇後嘆氣。

溫雪華死了?端莊秀麗、一心愛丈夫的她死了?不勝欷歔呵。男人的戰爭里,總要有女人來做犧牲者。

「自始至終,是我對不住你,我看輕了自己的孩兒,擔心他們為爭奪你,引出不必要的糾葛。沒想到他們都是鐵錚錚的男兒,為家國,知道自己該放棄什麼。我不該拆散你和太子的,若你們能相守,也是佳話一段。」

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我們終是被拆散,就算繞了遠路又踫在一塊兒,也一樣不得善終。或許這是我和阿朔的宿命,原本就不該相屬的兩個人,就算勉強也勉強不出一個善局。

「皇上同意讓你把孩子產下,但孩子一旦生下……」

「我懂。」死是逃不掉了,好歹多賺幾個月,算得上小贏。我決定從樂觀面想。

她的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懇切道︰「在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照顧你,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對我說,我會盡量滿足你。」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一個為了孩兒紆尊降貴,向女子低頭的皇後。曾經,我還怪過她不疼惜阿朔呢!原來從自己肚皮里出來的生命,沒有人會不疼惜。

「我想要見太子。」

她停格,手松開,滿臉為難。

「請皇後娘娘安心,我不會告訴太子實情,該扛的事,我不推卸。且,與其說是見面,不如說是訣別,為了孩子,為了他的大業,我有太多事要交代,我同皇後娘娘一樣,希望太子未來的帝王路順遂平穩。」

她望了我半晌後,微點頭。「謝謝你願意為他這麼做。」

「我明白太子不是平凡男子,不該為一名女子再三流連。」誰知有朝一日,我得把花美男搬出來說服我的話,拿來說服別人相信我。人生,真的很難定論。

「暫時,先讓靖睿王和鏞晉來看你好嗎?太子他……需要一點時間沉澱。」

听聞她的話,我只覺得她的態度怪異,卻並沒有多余聯想。「沒關系,只是說道別,不必特定時間。」

皇後拍拍我的背,慈藹道︰「安心待產,在我這里,沒人敢對你動手腳。」

「多謝皇後。」

她又看了我一陣子才離開,我猜想,對她而言,我是個復雜而矛盾的存在。

我輕撫平坦的小骯,很難相信里面孕育了一條新生命,而這個貴子,一出現就救下親娘的命。

有人說,孩子分兩種,一種來報恩,一種來報仇,我想,我的寶寶是前者,只可惜,或許連救命恩人的面我都見不著就得死去。

我提醒自己,胎教很重要,我得放下對死亡的恐懼,才能孕育出一個勇敢積極的新生命。所以,我必須喜樂、必須幸福、必須愉悅,讓我的荷爾蒙和生理機能保持在最佳狀態。

于是我又把老話拿出來說服自己,這個死將是我在另一個空間的生,不怕的,靈魂有輪回,說不定那里也有一個阿朔在等著我。屆時,我的愛情必不至于像現今,坎坷崎嶇。

沒有帝王干涉我的命運,沒有戰爭隨時奪走人們的性命,更好的是一夫一妻,我不必爭權奪利,再不必有小心眼與妒嫉。

想象力真是個好東西,這樣東想一點、西想一點,竟把我殘存的恐懼推個一干二淨。

這樣就對了,我要安安心心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不要他一出生就成了多感多傷的林黛玉。

于是,我給自己更多、更廣的想象空間。

我想,現代的阿朔,他會當個教書匠、立法委員還是大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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