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眼淚 第10頁

「我還是不明白,封鈴為什麼可以輕易影響小幀?不過妳是對的,讓封鈴留在小幀身邊是正確的決定,見他上進、認真,看他不再忿忿不平,我很感激封鈴。」關先生說。

「你真的看不出來嗎?」關太太問。「看出來什麼?」

「為什麼小幀喜歡封鈴?」她故作神秘。「妳知道?」

「嗯,八九不離十。」

「他們以前認識?」

「不對。」

「一見鐘情?」

「不對。」

「不要賣關子。到底怎麼回事?」

「你不覺得封鈴皺眉的模樣和小幀的母親很像?」

必先生這才聯想到。「封鈴和紫祺……對啊!我怎沒想到?」

「小幀把對母親的感情投射到封鈴身上。你應該想到的,小幀有多愛紫祺,,哪來這麼多恨?恨到想用墮落,喚回紫祺的注意。」

「沒錯,我記得他為了討紫祺歡心,多麼盡力。」

「上回我和紫祺見面,告訴她,小幀要出國念書的事,她哭了好久。」關太太說。

「是我的錯,我輕忽家庭、輕忽紫祺的不快樂。」

「換個角度想,現在紫祺很幸福,小幀也慢慢走回正途。總有一天,他會長大、會理解男女之間,不是那麼容易的課題……「

他們繼續談論關幀和母親的事,站在樓梯轉角處的封鈴,深受打擊。

真相大白!

原來,她是幻燈機投射出來的影子,一個名為「母親」的影子,他對她,想象多于事實。

難怪她怎麼追問,都問不出他為什麼待她好,原來是他把對母親的寵愛、專注給了她。還以為他紳士,不對她蹄矩,怎知在他心目中,她是母親,非異性,他對她有親情,無愛情。心硬生生被揪住、擰轉,椎心疼痛已不足以形容。

她冒冷汗,舉步維艱,顫栗在周身掀起效應,她掉落谷底了,往下沉、往下降。為什麼她啊……笨到錯解愛情?

她終于明白,每次他把她弄得皺眉,他便好開心,是因為相像啊……苦笑。十七歲的小母親……她終得忍受他的無賴與霸氣。忍受不難,難的是心不受傷、難的是若無其事站在他身旁……

在紐約擁有這樣一層公寓,肯定要花不少錢——五十幾坪,三房兩廳、廚房衛浴一應俱全。

必幀、封鈴進門時,熱騰騰的飯菜已在桌上待命,行李早送到且整理好了,他們有位經驗老道的高級管家。

但是,當關幀發現管家將和他們同住,二話不說,他蠻橫地把人趕出家門。

封鈴以為他坐長程飛機,太累,亂發脾氣,沒想到他是認真的。

一通長途電話,不管台灣是什麼時間,徑自把人挖起來,哇啦哇啦一大串,擅自決定,這里是他的獨立空間,不準任何人入侵。

封鈴沒意見,做家事,在她的能力範圍內。

至于和關幀同居……有何關系?他們同床共枕幾十回,他們同寢同居至少九個月,在這時候矜持,未免矯情。

晚上,他們吃過飯,她整理好廚房,兩人各自回房。

異國的第一個夜晚,她睡不著。

這里,是她夢想的第一步,未來會順利發展嗎?

大概會。只要跟在關幀身邊,繼續當他的小媽,她的前途無可限量。

只是啊……那個已經變質的「喜歡」怎麼辦?你不能強迫青蛙回去當蝌蚪,不能要求蝴蝶縮回蛹里當毛毛蟲,又怎能勉強摻了愛情的心,無視愛情?

苦苦的,她的愛情加入雜質。他給的感情不純粹,不純粹的原料制造出來的感覺,甜不了、蜜不來,酸澀比快樂多。封鈴壓住胸口,靜靜感受里頭傳來的隱隱心痛。她沒有成立過救災中心,應變能力差得可以,這樣的自己不能放任愛情,更不能誤解他的心。

封鈴,請妳牢記,他對妳,沒有愛情。

她把長發在腦後束起來,推開窗。

九月,紐約的秋天帶來些微寒意,這個大都會埋藏著她的夢想與未來,她應是帶著興奮無法入睡的。但,並不。

在這里,他們擁有各自的房間,他不會擠到身邊,從背後抱住她,暖暖的氣在她耳邊制造溫馨。

她不必一再重復同樣問題︰「你什麼時候,才不會爬到我的床上?」

然後,听他千篇一律的回答︰「等妳滿十八歲、成年後,我就尊重妳升格為女人。」

很矛盾的關幀對不?他一面拿她當母親,一面又知道她是未成年少女。可誰不矛盾?她一面不要他爬上床,卻一面在沒有他的星空下,輾轉難眠。

必太太說對了,男女之間不是容易課題。關幀沒學會,她也學得不怎樣。

回床、閉眼,數羊。她的羊數了三千多只,把自己從小牧戶數成農場大亨仍舊毫無睡意。是不是該換一種動物來數,挑爬得慢、可以數更久……鱷魚?

門被打開、關上。

床略略下沉,棉被下的封鈴笑開。

她知道,他來了。惶惶然的心情,定了位。

「妳睡著了?」他低沉的聲音在棉被外面。

她拉下棉被,眼神清澈澄亮。「沒有。」

他伸開雙臂。「過來,我要抱妳。」

「哦。」她照做。這是他們的習慣,他發號命令、她合作,然後他會對她很好,好到讓人心生感激。

她喜歡這個模式、習慣這個模式、樂意遵循這個模式。

可……如果有一天,她不乖了呢?他會不會把全部的好收回去?念頭在她腦海一閃而過。

他緊抱她,把她的頭壓在胸口,發出一聲滿足的吟哦。

他生了一種病,不是叛逆而是孤寂,他經常覺得空虛,想抓住些什麼,卻老力不從,只有她在的時候,小小的身子嵌進他的胸懷,才能把那種不愉快擠開。

他喜歡這種感覺,比看她皺眉更喜歡。

「我睡不著。」她說。

「我也是。」

「我有點擔心新學校、新同學。」

「我也是。」

他並不那麼擔心,但他喜歡和她「一模一樣」。

「我很開心,有你在我身邊。」封鈴兩手緊環住他的腰。第一次,她對他主動。

他點頭,在她發間落下一吻,帶著胡髭的下巴貼在她額間,刺刺麻麻。

「父親去世時,媽媽抱著我,叫我別害怕。她說,假設有一天,她不在了,我要找個能在我孤軍奮斗時擁抱我的人,因為一個人的感覺很可怕……」

他懂,他也是一個人、長期的一個人。

「處理母親喪事時,我逼自己快速長大,我提醒自己,我是野草,不是溫室花,沒有權利停在原處哭泣。我清楚孤軍奮斗的必要性,沒有時間去幻想擁抱。可是你來了,有點狼狽、有點冷酷和一點點霸道,不管我要不要,你都把擁抱塞給我,所以……謝謝你……」

即使,他拿她當影子相對待,她依然在他身上獲得安慰。他趕走她的恐慌、強勢塞給她溫暖,有那麼一小段時間,她誤以為自己是溫室玫瑰。

她在對他剖心?

她很乖、很听話很懂事、很順他的心意,她是他的好芭比。

他心知肚明,主人能控制芭比的動作,卻控制不了芭比的心,現在她願意對他交心,是不是代表他……做法成功?

「你對我很好,我希望能為你做更多事,有我幫得了忙的,請盡避告訴我。」

當影子就當影子吧!她想開了。誰說在他身邊當影子,不會感受到幸福愉快?是嗎?那他就不客氣了。

「明天,幫我煮一碗面,要很多肉那種。」他笑,在她頭頂上微笑。

她也笑,在他胸口處發笑。

「沒問題。」

「以後,我每天要抱妳睡覺,不管妳是不是年滿十八歲。」

「好。」

他突然不說話,她等了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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