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干嘛打我。」賽恩不示弱,還諾門一腳,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他那腳踢在關幀小腿上。沒多久工夫,三個男人鬧在一塊兒,從餐廳打到廚房,難得地,關幀大聲笑開懷……
入冬第一場雪,讓在台灣長大的封鈴看得目不轉楮。這就是雪,潔白清艷……她呆呆站在馬路上,呆呆追逐被風吹斜的雪花,等發現不對勁時,已經迷路了。
但她運氣不錯,在遲了四十五分鐘之後,回到家門口。
「不請我進去喝杯熱咖啡?這不是對待恩人的做法。」金發碧眼的藍恩沖著封鈴笑,滿頭滿臉的雪花,像極聖誕老人。
「嗯……我不太方便。」她支吾其詞。
「妳和男人同居?」
同居嗎?她分不清這樣算不算數。
「我住在雇主家里。」她找出最簡單的話,將情況解釋清楚。
「雇主?」
「我打掃做飯,賺取學費和生活費。」
藍恩懂了。
「我認識的中國學生都是天之驕子,大多由父母親供應生活。」
在美國,十八歲之後,絕大部分青年要負擔自己的生活費用,一面打工,一面上學。理所當然。
但中國人很少這樣,中國父母親對子女呵護備至。「我的運氣沒那麼好。」
「既然如此,下次請我喝咖啡。」他提出邀約。在藍恩眼中,封鈴充滿神秘色彩,上課、下課,沒課的時間從不在學校多作逗留。她不參加社團活動,也很少加入同學團體。但她越是這樣,越是突顯她的神秘。
「一定,謝謝你。」
「Bye。」藍恩把圍巾多繞兩圈,凍壞的手插進口袋,他對封鈴眨眨眼,轉身離開。
來紐約三個多月了,之前的忐忑不安隨著學習進入狀況,慢慢解除。
同學都好,教授也不錯,她像只貪婪水蛭,拚命吸取豐富生命的知識營養。她很快樂,她比從前活潑、愛笑、樂觀。
輕哼著同學教她的美國童謠,她跳著腳進入電梯,因為這場雪,也因為她好幸運。
回到公寓前,她的鑰匙還沒插進鑰匙孔里,門自動打開。
乍見關幀,她揚起笑臉。
「回來了,餓不餓?我馬上煮飯。」
她的笑,礙眼。
他的臉色陰沉,心情糟透。她那麼開心?談戀愛了?那個男人看起來不是好東西。老外性觀念開放,不認真。幾句話,他把藍恩否決得很徹底。
他在生氣?她的眉心皺起。
見她皺眉,他的心情略開。「剛剛誰送妳回來?」
「他叫藍恩,是我的同學。」她從實招認。
「他想追妳?」關幀臉色難看,口氣非善。
「不是啦!我迷路踫上他,我給他地址,他順路送我回來。」她急急解釋。
「就這樣?」
「就這樣。」她鄭重點頭。
「為什麼迷路?」同一條路,她走過無數次。
「下雪了。」
「下雪和迷路有什麼關系?」他以為她在唬弄自己。
「不知道,但下雪是事實,迷路也是事實。」她到現在也沒弄懂,怎會在走過幾百次的路上迷失方向。
但她的眼光真誠,真誠到讓他感覺懷疑她的話太過分。
「妳喜歡他嗎?」他換個方向問。
「你說藍恩?」
「對。」
「喜歡啊!他很和氣,對每個人都好。上次還是他教我怎麼使用圖書館的借書系統,不然很多Homework才不知道怎麼下手……「
封鈴越說,他的臉色越沉、越丑。
「不準喜歡他!」他大吼一聲,打斷她的話。
她被嚇到了,睜大眼楮看他。她研究不出他在氣什麼。
「我的話,有沒有听進去?」他抓起她的手,弄痛她。
「有。」她乖乖回答。
「不準喜歡他、不準跟他說話,在學校踫到面,妳要裝作沒看見。」
「為什麼?」同學之間這樣做,人家會不會覺得她驕傲、難相處吧?把人際關系搞得這麼尷尬,好嗎?
「我不要妳跟別人在一起,妳只可以跟我在一起,懂了沒?」
「懂……「也不是太懂。
她是跟關幀在一起啊!可同學之間,每天上課踫面,怎麼能「不在一起」?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他抓狂。
「我討厭看到男人送妳回來、討厭他們色瞇瞇的眼光盯著妳,更討厭妳把‘喜歡’浪費在他們身上。」
哦,他指的是男生,不是全部同學。但為什麼討厭呢?封鈴忖度他的表情。難道是……嫉妒?她被自己的大膽假設嚇到。
「有沒有听我說話?妳是我的,我要妳怎樣,妳就要照做。」
她又受驚嚇了。
他說她是他的,是不是代表,他對她有了某些認定?是不是代表,她對他,不再是影子而已?
也許,不知不覺間,他越過那道界線,走進愛情中間,他對她,比「小媽」多了一些些。
心漲得滿滿,因為她對「妳是我的」的解釋,讓她忘記窗外正在飄雪,以為時序正式進入春天。
幸福的感覺在心間奔騰……她啊,值得了。
「怎不說話?」
說話?哦,對,找句話說,倉促間,她回答︰「知道了,我會照做。」
他捧起她的臉。「以後迷路,打手機給我,我去接妳,不要讓別的男生送。不管是藍恩還是紅恩、白恩、綠恩,妳不可以讓任何男人接近妳。」
「好。」她愉快點頭,想著,明天買一杯咖啡帶到學校,當作還了藍恩的恩情。
「不能嘴巴敷衍,要確實做到。」
「我不敷衍你。」她的態度和他一樣認真。
「有男人對妳示好,妳要毫不猶豫地拒絕。」
「嗯,毫不猶豫地拒絕。」她用力點頭。
「有人想借機邀妳出門,妳要告訴他們,妳沒時間。」
「好,我沒時間。」在她的合作下,他展眉,淡淡的笑在唇邊添溫。她很乖,他就對她很好。關幀和封鈴的慣性定律,從無改變過。他握起她的手,走進封鈴房間。
她乖,他對她很好的時間到了。
他指指床上,那里躺著一襲紫色禮服和高跟鞋,及地的緞面禮服,裙襬間幾十只小蝴蝶翩然起舞,完美的剪裁、高貴的材質,讓人坪然心動。
「聖誕節,我們系上辦聖誕舞會。」關幀說。
「對,我們系上也辦。」她興高采烈。
她沒參加過舞會,同學們討論那天要做什麼打扮時,封鈴不敢加入討論,因為她沒有合宜禮服。
現在,她有了!
忍不住,她把禮服拿在身前比劃。
聖誕舞會,一定很好玩。
「不去你們系上,妳陪我出席我的聖誕舞會。」他代她作主。
很過分,對不?但遵照「她乖、他疼她」定理,封鈴無條件同意。「我會告訴別人,妳是我妹妹,妳只可以跟我跳舞,不準和陌生男人講話。」妹妹?他的稱謂驅逐她的快樂。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的關系,他想找個安全身分把她收在身邊……是不是她弄錯了?他對她只是佔有欲,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愛情?
她下意識皺眉。
「別不高興,我是為妳好。那些老外的愛情哲學,妳吃不消。」
那你的愛情哲學呢?她想問,可是問不出口。
「等妳年滿十八歲,我會替妳找一個好男人,到時,妳再談戀愛吧?」他擅自替她作主。
他想找的好男人叫關幀嗎?他的話是欲擒故縱,還是真心誠意?她被弄胡涂了。
「餓不餓?我煮飯。」封鈴轉開話題,逼自己不想。春天丟掉、愛情丟掉,那條親情界線仍在中間。她不要想了,想多會頭痛。
「不必,晚上我要和同學要討論一篇報告,我只是特地把衣服先帶回來給妳。」
「哦。」她低眉,臉上掛起失望。
他在這里念書,如魚得水。他的認真用功,遠超出封鈴所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