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眼淚 第17頁

「不準提她!」听到母親兩個字,他像刺蜻般跳起來。

她點頭,同意。「我只是很想知道,真有那麼像?」

他抿緊雙唇,冒火。

「追根究柢讓你厭煩?好吧,不問,反正我早就知道答案。你並不真心想對我好,你想好好對待的人,是你母親。」

「我說過,不準提︰…」他怒指她。

伸手,封鈴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將它包在自己掌心。「對不起,最後一次了,請讓我把話說完。」她放開他,走到窗前,背對他,比較容易開口。

「你的母親沒做錯,她只不過比一般女人更勇于爭取自己的幸福,這並不影響她對你的關心。從生下你那刻起,她就決定用一輩子來愛你,你怎能因為她想多愛自己一點,便恨她、怨她?」

怒目圓瞠。她踩到他的底限了,關幀狠狠扳過她的身子,怒道︰「我不需要妳來告訴我這些!妳不是我的心理醫生,不要以為我對妳比別人好,就有權對我胡說八道!」

沒錯,就是壞在這里——他對她比對別人好。

「我知道你很愛她。倘若不愛,你不會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你不會毫無節制地對一個外人好。」

「閉嘴!」他暴吼。

封鈴不乖了,她不閉嘴,繼續往下說︰「逃避不是好方式。如果我是你,我會面對面,把心結打開。打電話給你母親吧!」她從抽屜拿出電話號碼交給他。「有了她,你再不需要一個替代影子。」

「哼!」他憤慨,背過她,把電話丟掉。她靜靜望他一眼,彎身檢起,放在桌面。她輕嘆,走到他身後,拉扯他的衣角。

「我不念書了,我要回台灣。」

「為什麼?」她的話像炸彈,轟得他跳腳。

「我適應不良,無法承受功課壓力。醫生說,我不能再瘦了,他建議我回到熟悉的地方。」

「不,妳說謊!妳想懲罰我!」

封鈴苦笑。

除了自己,她能懲罰誰?她錯判情勢,誤以為愛情可以依賴等待,哪知……算了,多想無益。她想改名字,改作封箏。當封鈴不好,風一撥弄,心就亂,她想變成封箏,風吹、風催,該飛的時候就展翅高飛,高傲瀟灑,不說再見。

「因為黛安娜對不對?妳不喜歡我和她走近,妳在妒忌她,因為她的美好讓妳自慚形穢?」他抓住她的肩膀一陣亂搖。

他瘋了、語無倫次了,他亂吼亂叫像失控的黑猩猩,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嚷些什麼。

但……他哪里說錯?她是自慚形穢啊!她不聰明、不高貴;她不會拉小提琴,只會做菜拉住他的胃;她以為獻出貞操很偉大,怎知願意和他上床的大有人在。

不心生嫉妒,好困難。

「我要回台灣。」她重申。

自慚形穢的女人不能留下,他不知道嫉妒會讓女人變得面目可僧。

她不想破壞他與黛安娜、不想他負責任,不想他的人生因她的存在飽受委屈,他的未來很長,長到她無力纏繞。

「不許!」

她沒回應。「我說不許走,听懂沒叩!」他對著她暴吼。她沉默。「我的話妳不听了?」他的口氣冷峻。

「對不起。」她悠悠嘆息。

這回,她鐵了心。

她的心太多傷口,再不治,會死掉,她得走得遠遠,遠到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地方,慢慢療養。

「不要對不起,我要妳留下,不想上學也沒關系,我養妳。」

養?是豢養吧!

養一個影子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但影子跟著不屬于他的主人,這份痛苦,他怎知悉?她遲遲不肯承諾留下,讓他氣瘋了,怒火在胸口燒炙,他像頭猛獸在房里亂繞,焦頭爛額,手足無措。

封鈴看著他的舉動,有幾分動容。

她對他仍然重要?即使黛安娜在身邊,他一樣要她?

她可以帶著這點虛榮驕傲,什麼都不顧慮,多捱一天算一天?

少笨了!她有多久可捱,肚子里的寶寶由不得她任性。

生氣、爆炸、鬼叫……他表現得再野獸,都更改不了她的決定。他的氣無處發泄,只能用拳頭揍牆壁,一拳一拳,折磨自己。

五分鐘,是她的極限。

緊咬唇,她見不得他傷,不能不妥協……她沖上前,扯住他的手臂,流著淚,承諾起違心之論。

「不要………不要打了,我留下,沒有你的同意,我不走,行不行?」

他回頭,一把抱住她,兩條手臂鎖著、綁著、圈著她。就算要禁錮才能留下她,他也會這麼做。

接下來半個月,關幀不讓她離開視線。她沒特別反應,一如平常,做菜、打掃、上學,沒有太大異樣。他們也聊天,都想將那夜的爭執褐過,彌補創傷。慢慢地,日子似乎又回到舊秩序里;慢慢地,他放松警戒,以為封鈴改變心意,不回台灣了。

沒想到星期三,他在讀書會結束後回家,再也找不到她身影……

第六章意外重逢

漫長十年過去。關幀學成歸國,接下父親的公司,異母異父的哥哥白雒意爬上醫院院長位置,兩個兄弟都很行,但關幀從不承認他們是兄弟。白雒意一通電話,關幀丟下公事,沖進醫院,找那位不討喜的「大哥」。

「你怎麼找到的?」關幀推門進入,拉扯喉嚨亂叫。

「病歷表,封這個姓氏不多見。」他指指桌上的病歷。

「上次我們查過所有病歷。」

「對,我們查的是病患,我突然想起,也許是她的親人生病……」

「胡扯,封鈴老早就沒親人!」關幀是她唯一的親人,而她,舍棄了。

「錯。」他指指病歷表。「封以謙,封鈴的女兒。」

「她結婚了?」晴天霹靂,他被打得頭昏腦脹。

難怪她假裝不認識他……是誰?哪個該死的男人敢踫他的封鈴。她是他的,幾百年前就決定了。

「你是胡涂還是智障?如果她嫁人,小孩子怎會姓封?」白雒意無奈。這家伙踫上封鈴,智商指數自動降低。

「封……」

「封以謙今年九歲。我推算過,封鈴應該是在美國念書時懷孕的。」

美國?

不可能!她被他管得死死,一下課就回家的乖女生沒道理……等等!天……他想起來了,平安夜、聖誕節,喝醉酒的晚上……

震驚!水落石出,孩子是他的,所以她不得不逃,因為他當時正狂戀黛安娜。懸看胸口多年的疑問霍地解開,他無法說話。想起來了,他緊迫盯人的日子里,她問過︰「你愛黛安娜嗎?」

他毫不猶豫回答︰「愛。」

然後,她再沒說話,苦苦的笑蕩在唇邊,眉頭上的無奈帶著淒涼,她低著頭,手指在裙襬處畫勾勾叉叉。

那時候,她就決定一個人養小孩,決定撒出他的世界?

「孩子是關家骨肉?」白雒意嘆氣。

他早料到,封鈴跟著這個家伙不會有好結局。

「要不要我幫你們做DNA比對?」

「不必。」

「好吧,失散多年的父親,準備接手第二顆震撼彈吧!」白雒意嘆氣。

「什麼震撼彈?」隱約,他心慌。

「你以為封鈴為什麼在醫院出現?來買麥當勞炸雞?」他丟給他不以為然的眼神。

「你女兒病了,很嚴重、麻煩的疾病。急性淋巴白血病,這種病歷佔了小兒血癌的百分之七十三點六……「

四人病房里,傳來陣陣嘔吐聲,封鈴輕拍女兒背脊,讓她把胃里的東西吐干淨。是化療的副作用,封以謙已經吐了整個早上。嘔吐後,以謙躺回床上,封鈴拿起嘔吐物到廁所清洗,順帶洗掉臉上淚痕。

她以為自己夠堅強,沒想過遇到狀況,那一點點堅強派不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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