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愛之償還篇 第12頁

「之後……」結果很明顯了,冷剛坐在那里,而滿月復委屈的俏妹妹指桑罵槐,故事說得起勁。

「新嫁娘一身喜服,在閨閣中從日出等到日落,俊扮哥始終沒來。那夜,她掘出女兒紅,一壇壇倒進河水里,醉倒了滿河游魚。」

紅衣掌櫃瞪住冷剛,目不轉楮。

冷剛倏地起身,托住曲無容手臂,轉身走出醉語樓。

他沒回頭,沒看見紅衣掌櫃的倔強消失,高傲墜落,蒼白臉龐掛起串串珠淚。

第三次了,她眼睜睜看他從眼前走開。

***bbs.***bbs.***bbs.***

冷剛走得很快,忘記曲無容身無武功。

她在身後跟得相當辛苦,但不想出聲喊住他。

冷剛失控了,認識他三年,曲無容從未見他情緒起伏,俏妹妹一直在他心中,抹滅不去,對吧?

不過一下子,她失去他的蹤影。

曲無容嘆氣,每個人身上都有故事,長故事、短故事,篇篇都寫下或多或少的辛酸史。

緩步向前,曲無容低頭想心事,她邊走邊想,直到一頭撞上人,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專心。

來不及道歉,對方先一步扶起她的手臂,曲無容抬眉,臉色驟變。是他,人人景仰的靖遠侯。

「想什麼,這麼專心?」他微笑,出自真心。他的笑容在偷听故事的夜里,訓練出真心真意。

她搖頭,狹路相逢,最不想見的人站在眼前。

「我以為你逃走了。」當他到竹林小屋,四處找不著她的蹤影時,他急得在城門派了軍隊,拿著畫像,一一識別出城百姓。

如果非要再綁架她一次,才能將她留下,他發誓,他會這麼做。

他猜對了,她是要逃走,走得遠遠的,他該感激她舍棄怨恨,而不是處處攔阻。

見她不語,他嘆氣。

「我沒猜錯,對不?」

他怎會猜錯?他一向最懂她在想什麼。

「我做錯什麼事,為什麼恨我,可以讓我知道嗎?」他口氣誠摯。

他看出她恨他!?曲無容抬眉。

「別懷疑,我並不是毫無知覺的男人,我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女人恨我,沒想到事實上,比我所知道的更多。」

兩個女人恨他!?曲無容搖頭,她不懂。

「姑娘想听故事嗎?」宇淵問。

聰明點,她該拒絕的,可是在他面前……她總是缺了那麼點智慧。

他直接環起她的腰,幾個飛身縱躍,帶她回到靖遠侯府後院。

在他懷間,曲無容沒尖叫、沒掙扎,只是痴痴呆呆地望住他的臉,心跳加速,呼吸紊亂,五年了,他的懷抱依然熟悉。

他的氣息、他的身體,他施展武功時的輕盈啊……她從沒忘記。

直到他們雙雙坐定,他說了所有關于紀穎的故事後,她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

不公平,她才剛決定放下,他便來感動她心,「不恨」已是她最大極限了呀,他怎能過分地再下一城?

「我成功了,奪回家產,受皇帝欣賞。我當官後,再沒時間與穎兒練劍,我成了駙馬,卻看不見她的生命逐漸凋萎,皇上把公主賜婚予我,皇後卻賜離魂湯給穎兒,而我,相信嗎?我居然愚蠢得接受了,還強迫穎兒必需接受‘賞賜’。我真殘忍,對不?」早知離魂湯會要了她的命,他寧願自己喝下。

「對。」她實說。

「我一再誤解穎兒,她卻打定主意保護我一生,是我逼她吞下回光丹,為我報父仇,是我殘忍地在最後一刻松手,任她墜入深淵。我這種人,百死不辭!但是我不死,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穎兒死了,人間便成了我的阿鼻地獄,我要留在這里受苦,要嘗盡穎兒吃過的苦楚。」

「她對你那麼重要,為什麼松手?」遲疑地,她問出口。

這話,在她心底多年深埋。

不看重她,何苦回肅親王府救她?他在想什麼,對他而言,她是禮物、是僕婢,還是珍視?看重她,怎麼舍得松手?怎麼舍得她心碎魂破?

「我以為她恢復武功了,以她的輕功,減慢下墜速度並不困難,我先把公主送走,就能下谷救回我的穎兒。」

輕功!?曲無容搗住嘴。

天吶,她根本忘了自己有輕功,她只有滿腦子的絕望痛苦與不解,她一次次問為什麼?為什麼要她死?是不是她做的還不夠?

這竟是真相……她居然苦思不透!?原來他不是放棄她、不是選擇她死,他始終要她活下去。

他要她,她的少爺從未放棄過她啊!

突然,壓得她無法呼吸的痛苦消失了,堆積多年的仇恨不見了,她的怨吶,不再是放下,而是冬雪被陽光蒸融。

「我大錯特錯,我不知道回光丹會讓她氣血逆流,不知道在我送她上花轎那刻,已經將她送入不歸路。我飛身下山谷,四處狂奔,瘋狂吼叫,深夜風雨交加,雷電陣陣,那是老天悲憐我呵,悲憐我和穎兒陰陽相隔,生死永別。」

淚水滑下臉頰,映著他的哀戚,從此,他的人生失去意義。

他飛身下谷,瘋狂尖叫?男兒有淚不輕彈呀,已經五年過去,他的淚水怎能奔流不息?

動容,她伸手為他拭去淚水,輕輕地,她在心底對他說抱歉,是她錯怨了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而她,沒有縮回去。

「三日後,我在谷底被尋獲,我忘記那三天怎麼過的,只記得,我喊穎兒喊得聲嘶力竭,記得迷迷糊糊間,她哀傷地看著我,卻不肯回應我,我想,她恨我。」

「也許,她知道你瘋狂找她,便不恨了。」她幽幽道。

「不,我喜歡她恨我,我天天都在探月樓里等她。」

「等她做什麼?人死,就不會回來了。」

「我等她向我索命,我一死,就可以向她解釋,我有多麼對她不起,我要求得她原諒我,我要與她在天上人間,做一對神仙伴侶。可是,她始終沒來,一次都沒來……」

她搖頭落淚,再說不出任何言語。沉默在他們中間,兩人淚眼相對,宇淵知道,他的故事太動人。

倏地,他背過身,抹去淚,折下一竿青竹,使出劍招。

那是她熟悉的翔雁十六式,梁師傅說,這套劍招清靈快捷,最適合女孩兒,她學了,他在她背後偷偷學,那次,她當了少爺一回師傅。

「餓嗎?」忍不住地,她問。

「你餓了?」

「有點。」

「我帶你去飯館,你去過京城最有名的品福樓嗎?」他扯唇,試圖扯出一個像樣微笑。

「不,給我一鍋、一鏟,我自有辦法弄出吃的。」她也抹去淚,擠出些許笑意。

「屋里有,我去拿。」

說著,他奔入小屋。少頃,他又出現她面前。

曲無容拿起鏟子,動作俐落挖出幾只新筍,女敕白的筍根帶著泥土芬芳,湊近,嗅聞,她把筍子也靠近他鼻息聞。

「聞到什麼?」曲無容偏頭問他。

「新鮮?」

「我聞到泥土孕育萬物的驕傲,聞到新筍想出頭變成堂下竹卻難成的遺憾,也……」話到一半,她不說了。

「也什麼?」宇淵問。

也听到少爺肚子咕嚕咕嚕響。少爺極愛這一味,新筍長成的日子里,他們練劍後,常順手挖出幾只女敕筍回屋里,未下鍋,少爺肚里先傳來咕嚕聲,她常常別過頭,竊笑他嘴饞。

「沒什麼,你燒水,我剝筍。」

「好。」

兩人分工合作,一鍋鮮女敕筍湯很快完成,掀起鍋,拿來碗,在熱氣蒸騰間,她看見他的真誠笑顏。

宇淵睇視曲無容,她果真深藏不露,一鍋新筍便勾出他的快樂。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